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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的寒风像刀子般割着车窗,茶花缩在客车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呼出的白气在玻璃上凝成霜印。这是她失业后第一次离开家乡,前往省城寻找新机会。客车在公路上颠簸,窗外的风大,枯枝乱舞,突然一声巨响,碗口粗的树枝砸穿了挡风玻璃,在司机面前豁开一个狰狞的窟窿。
司机老周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常年跑这条线。此刻,他的棉袄领口灌进了刺骨的寒风混着雪粒 ,他缩着脖子,那张饱经风霜的脸被风吹得通红,颧骨上两团暗紫像是冻透的梨皮。睫毛上结着细霜,眨眼时能听见冰晶碎裂的簌簌声,视线一片模糊。他紧盯着前方反复清嗓子,每咳一声就从嘴里喷出一团白雾,转眼就被风撕成碎片。握着方向盘的双手很快冻得青紫,指节僵硬得几乎无法弯曲。他咬牙踩住刹车,车身猛地一颤,乘客们惊呼四起。老周试图用抹布堵住破洞,可狂风瞬间将布条吹掉。他佝偻着背,似一张拉满的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痛苦的战栗。
紧挨司机后排的锁老爷子裹着旧军大衣,死死攥紧领口,手因用力而发抖,却挡不住寒气从袖口侵入,仍被冻得面色铁青、全身哆嗦。他早年参加过边疆建设,落下了严重的关节炎,此时膝盖如针扎样剧痛。寒风从破洞直灌他的脖颈,咳嗽声越来越急,灰白的胡须上挂满冰珠。邻座的大娘递来暖手宝,却被他摆手拒绝:“给……给司机师傅……”话音未落,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茶花从后排挤过人群来到驾驶座旁,将羊绒围巾层层缠在司机脖子上,又掏出备用的N95口罩:“师傅,你戴这个能挡风。”老周愣怔间,她已经站在锁老面前:“爷爷,咱俩换座位吧,我年轻不怕冷。”老人摇头推拒,却被她不由分说挽起,扶向后排。有乘客递来毯子,茶花却转手盖在老人腿上,自己蜷在那个直面寒风的座位,用身体挡住大部分冷流。车厢里响起一阵掌声,一位戴眼镜的大学生拍下了这感人的一幕。
到省城时已近黄昏。茶花看到锁老腿脚不便,就一路搀他出站,直到看见接站的黑色轿车。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疾步迎来,锁老抓住儿子的手:“多亏这姑娘啊,我这把老骨头才没冻僵在路上。”男子打量着茶花单薄的毛衣,了解情况后,当即递出名片:“我是恒远医药集团锁镇,你明天来人事部报到吧。”
半年后,茶花将大学里所学的理论与实践相结合,勤奋努力,干出了突出的业绩,被调任董事长助理。
一次下班后的晚上,锁镇无意间发现茶花又一义举。她在巷口看见一迷路小女孩,双手抱着玩具熊,赤脚站在积水里,裙摆沾满泥点。那双蓄着泪的眼睛像受惊的小鹿,在茶花蹲下的刹那往后缩了半步。
“别怕,阿姨带你找妈妈。”她解开风衣钮扣,将小女孩抱起裹进怀里。路过便利店买了草莓牛奶,温热瓶身贴着孩子发抖的指尖。
她们数着门牌号走过三条街。穿堂风掀起茶花的发梢,小女孩忽然把脸埋进她的颈窝,薄荷洗发水的味道混着未干的泪痕。当光明小区10幢302室的门猛地拉开时,户主王建英红肿的眼睛与小女孩迸发的“妈妈”,同时撞进悄悄跟着的锁镇视网膜里。回家后,他对留学归来的儿子讲:“你总说要找善良美丽的姑娘,明天跟我去公司看看吧。”
两年后的婚礼上,锁老把当年乘客拍的照片做成相框,司仪念出名家的题词:“风雪识暖意,萍水见人心。”客车司机老周和曾丢失小女孩的王建英作为特邀嘉宾,在台下抹着眼泪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