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西藏
之八 风光旖旎的年楚河
由拉萨经中尼公路去日喀则市区,最后必须跨越一条南北向的河流--年楚河。这条河全长200多公里,流域面积1万多平方公里,在整个中国的版图上也许不很起眼,对日喀则地区的重要性,却不亚于长江、黄河之于整个中华文明,是藏族同胞心目中的“圣河”,也是当之无愧的日喀则的 “母亲河”。
年楚河是雅鲁藏布江中游最大的支流,发 源于喜马拉雅山北麓的冰川,具体来说是西藏山南地区浪卡子县与日喀则地区江孜县交界处的宁金岗桑雪山,呈东南--西北流向,一路千回百转,先后流经日喀则地区的康马、江孜、白朗等县和日喀则市,于日喀则市区北郊注入雅鲁藏布江。“年楚”是藏语音译,亦称“娘曲”,意为“尝味水”,得名颇有渊源。相传莲花生大师在西藏传教时,将所持的盛甘露的宝瓶寄放在宁金岗桑雪山,此后,甘露水就源源不断从雪山流下,供人们品尝,这条河流因此得名。日喀则市就坐落在年楚河下游的左岸。
千百年来,这条神奇的河流滋养着日喀则地区的广袤田野,形成了一片美丽富饶、举世闻名的高原沃土--年楚河谷地。日喀则人世世代代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辛勤耕耘,创造了辉煌灿烂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年楚河与雅鲁藏布、拉萨河并称“一江两河”。1991年初,西藏自治区“一江两河”开发建设委员会成立,经国务院批准的雅鲁藏布江、年楚河、拉萨河综合开发建设工程开工,这是西藏当时规模最大、投资最多、历时最长、涉及多行业、多学科的浩大工程。“一江两河”流域是一片狭长而肥沃的河谷地带,面积不大,仅仅有6万多平方公里, 却是西藏粮食、蔬菜的主产地,并且聚集了80万人口,约占西藏总人口的三分之一。年楚河谷地的粮食作物产量更是占到整个西藏的一半以上,被誉为“西藏的粮仓”,同时油菜籽产量很高,也是西藏重要的油料作物产区,奠定了日喀则地区在全西藏举足轻重的地位。
盛夏时节,雨水丰沛,万物欣欣向荣,是日喀则风光最美的日子。这时候,走出市区,穿行于年楚河谷地,放眼四望,满么都是一望无际的连绵的农田。其间,除了碧波荡漾的青稞,还有金灿灿的油菜花。在蓝天、白云和潺潺碧水的映衬下,一片片金黄的油菜花格外抢眼,令人心旷神怡。这里的油菜花,无论种植面积,还是观赏价值,与在国内外久负盛名的油菜花观赏胜地--江西的婺源和云南、贵州的一些地方相比,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由于地处闭塞的雪域高原,长期以来几乎与世隔绝,至今并不广为人知。然而,这并不影响它们的存在价值,因为种植油菜不是为了供人赏花,而是等到秋天打下菜籽用来榨油。在西藏,菜籽油是传统的食用油,当地人称之为清油,是家家户户不可或缺的生活必需品。当地农业局的一位朋友说,由于特殊的水土和气候原因,诸如土地肥沃、昼夜温差大等等,年楚河谷地所产的油菜籽粒大、质优,单位面积产量极高,要比东部平原地区高一倍还多,让我对年楚河谷地土壤之肥沃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同时也为勤劳智慧的日喀则人拥有这样一片得天独厚、世间罕见的高原沃土感到由衷的高兴。从科学的角度,这样的气候条件对蔬菜的生长也十分有利,可惜当时本地的人们还不懂大棚技术,内地人又水土不服,不愿到这里来发展,蔬菜大棚极其有限,当地的蔬菜以露天种植为主,仅仅局限于土豆、萝卜等有限的几个品种。
年楚河从日喀则市区的东侧流过。班禅大师曾经的夏宫(夏季避暑之地)--仿照罗布林卡修建的贡觉林卡,就坐落在河的西岸。日喀则的雨水主要集中在每年的6至9月,期间的降水量约占全年降水量的80%甚至更多。每逢雨季,原本缓缓流淌、清明澄澈的河水就会变得异常湍急、泥沙俱下、浊如泥汤,许多时候直如脱缰的惊马,肆意冲撞、势不可挡,似乎随时可以冲破堤岸的束缚。历史上,年楚河流域曾多次遭遇洪水灾害。1954年,因年楚河洪水泛滥,流域内无数的土地、房屋被夷为平地,作为近水楼台,贡觉林卡内的建筑物也多被冲毁,从此基本废弃。后来,中央拨了一笔专款,另择宝地为班禅重建了一处夏宫,就是现在日喀则市区西南角的“新宫”。对贡觉林卡虽然也进行了一些必要的修缮,重修了围墙、道路等,但没有再大兴土木,由一处闲杂人等不得靠近的贵族园林变成了黎民百姓可以随意出入、消夏避暑、嬉戏娱乐的休闲场所。林卡节的时候,附近的人们以家庭为单位在树林里搭起帐篷,老老少少一连数日常驻于此,黎明即起、既昏不息,纵情歌舞、饮酒作乐,男人们不折腾到深夜不罢休,每天喝得酩酊大醉,仿佛进入了不受外界打扰的世外桃源,天人合一、物我两忘,尘世的一切痛苦忧伤都不复存在,那种极度的潇洒和惬意是局外人绝难想象的,自在快活得简直赛过神仙。
在我们支教期间,日喀则也遇到了一次十分严重的洪涝灾害。2000年8月下旬,我们刚从地处中印边境的亚东经由康马、江孜、白朗等县,沿着年楚河返回市区,日喀则地区突降暴雨,年楚河多处溃堤,一时河水泛滥,沿岸无数农田、房舍被毁,成千上万的牛羊被卷走,水都涌到城里来了,情况十分危急。地委行署紧急动员,市区的机关干部基本上都上了抗洪前线,分段包干、肩扛手搬,硬是靠人海战术,用砂石包筑成堡垒,挡住了汹涌的洪水,避免了更大的损失。因为正值暑假期间,不住校的教职工已经化整为零分散到各个居委会,住校的老师们也多回了老家,市区以外手机没有信号,到了乡村就完全成了聋子的耳朵—摆设,通讯十分不便,学校一时间无法集中人员,所以没有组织人员参加抗洪,相关情况都是事后听别人说的。但因为洪水泛滥,江孜、白朗等县的道路被严重冲毁,与市区的交通一度阻断,直到9月1日开学时,学校有好几个家在县里的教职工没能及时返回学校,但学生都是附近的学校周边,按时开学,由其他老师暂时代了几天课。
夏季,河水温度较高,大约二十度左右。天气晴好的时候,经常可以看到一些妇女们在河边洗羊毛,尽管水温不高,但她们似乎并不觉得凉,一直有说有笑、反复捶打洗涮,直到把手中的那束羊毛洗地洁白无瑕,再换另一束,往往大半天不停手,空气中飘荡着浓浓的羊膻味。羊毛纺成氆氇(毛线),可以织成布做衣服,也可以用来做卡垫(藏式毛毯)。用氆氇做的衣服重量轻、保暖性好,是当地人的生活必需品。卡垫是用在坐具、地板上的垫子,是藏族家庭中不可缺少的生活用品,也是精美的艺术品。日喀则和江孜县生产的卡垫织法独特、编织精密、经久耐用、色泽鲜艳,在西藏卡垫中更是首屈一指,与波斯地毯、土耳其地毯并称世界三大名毯,历来备受推崇。市一中的教工宿舍都是很老旧的土坯房,附近的教职工看不上眼,都在外面盖了私房住,一些闲置的房子就租给了一些小商户用于学校创收。两个妇女租住了我们宿舍南面隔一排的两间,每天早出晚归,行踪很神秘,后来听邻居们说她们就是江孜县的,专门给人家织卡垫,手艺不错,织得又好有快,收入颇丰。可惜她们两个基本不懂汉语,偶尔见了面只是象征性地打个招呼,好几次曾经想找她们织一副卡垫留个纪念,却因为欲望不是很强烈,加上语言不通,从来没有攀谈过。当时织一个卡垫连工带料是六七百元,一般家庭的坐具是3个一组,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但卡垫似乎是藏族家庭的标配,我去过的几个同事家,坐具上都铺着羊毛卡垫,图案精美,色泽鲜艳,看上去美观大气,坐上去感觉更舒服;新宫的一些房间内,也都铺着厚实的羊毛地毯,走在上面软硬适中,感觉非常舒服,无怪乎能以跻身世界名毯了。
贡觉林卡面积很大,当地人说有近千亩,我感觉似乎有点夸张的成分,但三五百亩是有的。林卡东面紧邻年楚河,加之地势非常低洼,由于年楚河的长期浸淫,这里水分充足、土壤肥沃、草色青青、绿树婆娑。无论虬曲盘结、奇型怪状的古柳,还是刚劲挺拔、直插云天的松柏,还是其他乔木,树干都很是粗壮挺拔,而且枝叶繁茂,硕大的树冠宛如擎天的巨伞,遮天蔽日,光线阴暗。雨季里空气非常潮湿,这种条件对菌类的繁殖极为有利。每天早晨,都有一些人前来采摘鸡腿菇、草木耳(也叫地木耳、地衣),雨后初晴的时候,这东西格外多。2000年暑假,妻子和女儿来西藏时,除去在拉萨游玩了四五天,参观了布达拉宫、大昭寺、罗布林卡、八廓街等名胜古迹,近一个月的时间,我们一家3口多是在日喀则市区活动,半径不超过3公里,扎什伦布寺、新宫、贡觉林卡、藏市场、上海广场,凡是知名的地方都去过。一天早晨,我们吃过早饭便打车去了贡觉林卡。七八月份,日喀则几乎天天下雨,天阴雨湿,正是菌类的生长旺季,即使昨天采得光光的,一场夜雨之后就会冒出很多。也许因为“更有早行人”,我们在林卡内逡巡了半天,瞪大眼睛仔细搜寻,也就采了十来个鸡腿菇,然而一家人第一次采摘到这种野生的大型蘑菇,都非常欣喜,烹来味道也十分鲜美,妻子和女儿都很欢喜,至今不能忘怀。草木耳倒是采了不少,样子有点象泡软的黑木耳,黑褐色,亮晶晶的,很有弹性,就是个头太小了,又是摘自草丛间,难免沾上许多枯草败叶和琐屑砂石,拾掇起来很麻烦,需要耐住性子地慢慢地摘、一遍又一遍地冲洗,心急的话,做出来难免吃一嘴沙子,白白地浪费油盐酱醋。也许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一般人并不稀罕,前来林卡采摘草木耳的多是一些平时有工夫、在吃食上也向来不不厌其烦的南方家庭妇女,多是四川的。我们也先后遇到了好几帮,都是三三两两的,人数都不是很多。所以,凡是造访林卡的,只要不是非硕大的鸡腿菇不入法眼,一般都能收获颇丰,让人觉得不虚此行、心满意足。
雨季过后,年楚河水就逐渐变得平缓,并且越来越清澈。一般情况下,进入10月以后,落差小的地方,河面就近乎止水,无风的时候,没有一丝涟漪,宛如明镜一样,蓝天、白云、绿树倒映在澄澈的河水之中,色彩缤纷、对比鲜明、美如画图。如此美妙的感官和精神享受,在当时唯利是图、大干快上、工业突飞猛进、雾霾和污水日益严重的内地早已无处寻觅,每每让内地来的游客们啧啧称赞、叹为观止,为之流连忘返。
风光旖旎的年楚河,千百年来长期浸淫、滋养着日喀则的广袤田野和万物生灵,成就了日喀则厚重的历史,也以其生生不息昭示着日喀则的未来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