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的血色旧情

你道这未央宫的鎏金灯盏有多亮?照得见殿上群臣的笑脸,偏照不透新皇帝刘邦眼底的阴云。
秋夜的庆功宴上,樊哙又喝高了。这位当年在鸿门宴上生吃猪腿的猛将,如今捧着玉杯往刘邦跟前凑,络腮胡上还沾着酒渍:“哥!当年咱在丰沛街头赊酒喝,谁能想到有今儿?还记得不,你偷了吕公家的萝卜,还是我替你顶的罪……”
“放肆!” 刘邦手里的玉圭 “当啷” 砸在案上,酒液溅了樊哙满衣襟。殿内瞬间鸦雀无声,连烛火都似吓得不敢摇晃。樊哙僵在原地,通红的眼睛里满是错愕 —— 他这辈子喊惯了 “哥”,忘了眼前人早不是丰沛那个蹭饭吃的刘季,是大汉的高皇帝。
刘邦盯着樊哙那身熟悉的粗布内衬,忽然想起自己当年当亭长时的破棉袄,想起讨饭时被狗追的狼狈,想起投奔项梁时连双像样的鞋都没有。樊哙这张脸,就是本活账本,一笔一笔记着他所有不光彩的过去。他刚要发作,眼角瞥见站在角落里的韩信,那股子火气又憋了回去。
韩信捧着酒杯,指尖泛白却始终没喝。这位 “兵仙” 刚平定了齐国,身上的铠甲还带着战场的寒气。刘邦望着他腰间的宝剑,喉结动了动 —— 打天下时,他离了韩信不行,暗度陈仓靠他,背水一战靠他,就连项羽最后的垓下之围,也是韩信布的局。可如今天下定了,这把能横扫千军的剑,反倒像架在他脖子上的刀。
夜里刘邦睡不着,披着龙袍在殿内踱步。陈平端来安神汤,见他盯着墙上的舆图发呆,小声道:“陛下,韩将军已按旨解除兵权,改封楚王了。”
“他肯?” 刘邦回头,眼里满是不信。
“韩将军说,‘汉王信我,我便信汉王’。” 陈平低着头回话,不敢看皇帝的脸色。
刘邦却笑了,笑得比哭还难听:“他信我?他是信当年我给他的那碗饭!可他忘了,现在给饭的人,能随时收了他的命。” 他走到窗边,望着天边的残月,“你说,他那些老部下,是听他的,还是听朕的?”
陈平心里一紧,这话问得诛心。谁都知道韩信在军中威望极高,那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将士,喊 “将军” 比喊 “陛下” 还顺口。这种扯不断的人情羁绊,比任何谋反的证据都让皇帝忌惮。
没过半年,有人密告韩信谋反。刘邦假托巡游云梦泽,把韩信骗到陈县擒了。押解回京的路上,韩信隔着囚车铁栏问刘邦:“臣究竟犯了何罪?”
刘邦别过脸,不敢看他的眼睛:“人告你谋反。”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韩信笑出了眼泪,“当年垓下之战,臣若反了,你能坐这龙椅?如今天下太平,倒成了谋反的罪臣!”
刘邦攥紧了缰绳,指甲掐进掌心。他不是不知道韩信冤,可他更怕 —— 自己活着能镇住他,万一哪天闭眼了,懦弱的太子刘盈,能扛得住这尊 “兵仙”?他想起吕后白天跟他说的话:“功臣是双刃剑,陛下不用,将来就会刺向太子。”
韩信最终没被处死,贬为淮阴侯圈禁在长安。可刘邦心里的石头并没落地,樊哙还在那儿呢。这位连吕后妹妹都敢娶的老兄弟,天天在军营里呼朋引伴,动辄就说 “当年我跟陛下如何如何”,活脱脱把军营变成了忆苦思甜的茶馆。
那天刘邦病重,躺在龙床上喘着气,见樊哙掀帘进来,手里还提着刚猎的野鹿:“哥,我给你炖鹿肉汤……”
“谁是你哥?” 刘邦咳着嗽,声音嘶哑,“朕是皇帝!” 他指着樊哙,“你可知罪?”
樊哙愣在原地,手里的鹿肉 “咚” 地掉在地上:“臣…… 臣何罪之有?”
“你私结将领,意图不轨!” 刘邦猛地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朕看在往日情分上忍了你多久,你真当朕老糊涂了?”
樊哙的脸瞬间惨白,扑通跪倒在地:“陛下!臣对您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啊!当年鸿门宴,臣拼了命护着您;彭城大败,臣光着脚追了您几十里……”
“够了!” 刘邦厉声打断他,“那些事,不用你天天挂在嘴边!” 他闭上眼,挥了挥手,“拖下去,斩!”
吕后在帘后听得真切,赶紧让人去召陈平周勃。可等陈平带着圣旨赶到军营时,刘邦已经咽了气。圣旨上的 “斩” 字墨迹未干,陈平冷汗直流 —— 他知道刘邦临终前的悔意,也知道吕后未必真要杀樊哙,这才故意拖延了行程。
樊哙捡了条命,可等他从军营赶回长安,刘邦的灵柩已经入了殓。他跪在灵前,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忽然明白了什么。当年那个跟他一起偷萝卜、一起挨打的刘季,早就死在登基的那天了。龙椅上的刘邦,要的不是兄弟,是绝对的权威;要的不是真实的过去,是 “天命所归” 的神话。
韩信没那么幸运。刘邦死后没几年,吕后就用萧何的计,把他诱到长乐宫钟室杀了。临死前,韩信望着房梁叹道:“我竟为女子所杀,真是天意啊。” 他到死都没明白,杀他的不是吕后,是那道绕不开的皇权诅咒 —— 他太懂刘邦的过去,太有撼动皇权的能力,这就够了。
后来樊哙老了,常坐在未央宫的台阶上晒太阳。宫女们见他盯着宫墙上的盘龙发呆,偶尔会问:“樊将军,您在看什么?”
樊哙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水光:“我在看当年的刘季,背着我从战场上跑回来,鞋都跑丢了……”
可宫墙上的龙,只会盯着天下,不会记得当年的草鞋。刘邦用鲜血抹去了 “创业史” 里的狼狈,却抹不掉权力逻辑里的黑洞。后来吕氏专权,大臣们又杀了吕氏宗亲;再后来景帝削藩,杀的还是当年跟着刘邦打天下的功臣后代。
未央宫的灯盏换了一盏又一盏,亮得刺眼,却始终照不透人心深处的恐惧。那些被诛杀的功臣,那些被抹去的旧情,都成了皇权祭坛上的祭品。就像樊哙最后说的:“不是皇帝变了心,是龙椅太沉,坐上去的人,都得丢了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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