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直觉
智者说
在理性的大厦之上,活跃着一只神秘的精灵。举凡伟大的哲学家都意识到了它的存在,并且试图捕捉到它。它就是灵性的直觉。
直觉亦称直观、内观,从认识的特征讲,称之为默会、意会等,从其认识的效果讲,又称之为感悟、顿悟、体悟、灵感等。它通常是指不用经过太多思考过程,不经过逻辑推理过程,很快地直接得出某种认识。在实现直觉的同时,人往往有一种豁然开朗,一下子进入澄明境界的快感。
人类的理智一般可以分为三个层次,感性、理性和灵性。感性基于生理,表现为感觉;理性基于心理,表现为推理;灵性基于灵魂,表现为直觉。感性的结果是经验,理性的结果是科学,灵性的结果则是哲学和艺术。
理智的最高境界是直觉。精神的本真价值贵在直觉。对于直觉没有体验的人,就是标准意义的庸人。
如果说直觉是花朵,那么理性仅仅是绿叶。直觉的价值意义是发现、发明与创造,是拓荒,而理性仅仅是在已经开垦的土地上年复一年地重复耕作。如果永远停留在理性的此岸,而没有到达灵性的彼岸,始终沿袭理性主义、逻辑主义的研究套路,运用僵死的概念、进行机械的推理,归之乏味的陈述,是很难真正把握事物的本质的。
灵性直觉抓住了事物的本质,而接下来的理性思维仅仅抓住了事物本质的显现形式。理性抓住的是一件“外套”,至于“外套”里面的人是否还在则是个问题。事实上,很多时候,人们都在拿着“外套”在说“人”,把“外套”当做了“人”本身。
法国哲学家柏格森认为,没有任何知觉不是充满了记忆,而记忆把生命的体验像毛线团一样越缠越大,最后突然间迸发出灵动的直觉。直觉是建立在知觉及其知识基础之上的。如果没有任何科学知识的储备,是无法直觉到科学家那种伟大发现的。
直觉无疑来源于一种“熟知”。一个马夫。时间长了,能顶半个兽医。他和那马耳鬓厮磨,呼吸与共,已经再熟悉不过了。那马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渴了,他就像感受自己的身体一样,都能感受得到。一个老中医,能够依靠从病人手腕处摸到的脉搏,确定病人的身体状况,他不仅能够得知你肾虚,而且知道你是肾阳虚还是肾阴虚。人们常说久病成医。这种“医”,不是一种简单的经验,不是单纯地指身体哪个部位不舒服了,简单地知道自己该吃什么药。而是对于身体部件及其运行状况的深刻感知。他不仅能够感受到自己病在哪里,而且能够感受到自己病的轻重,能够感受到自己的生命能否挺过这一关。我们把汽车开进了汽车修理部,打开发动机盖子,听到了是嗡嗡的发动机轰鸣声。而高明的汽车修理师傅,却能够在这种轰鸣声中分辨出一丝杂音。整个发动机的各个部分都在他的脑海之中,哪个部分发出什么声音,他已经听熟了。应该发出什么样的声音,而那一丝不应该发出的声音,出自哪里,他默会于心。这些神技是如何练成?答案其实很简单,很日常,那就是勤学苦练,因为熟能生巧。
直觉是神秘的,同时又是令人兴奋的。直觉的神秘性在于,直觉不是按照一定的逻辑线路而来的。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发生直觉的体验。灵感的突然出现具有一种偶然性。
直觉的实现路径不是单纯地做到了某一点,或者几点,而是要求整个精神进入一种状态。在感性认识、理性认识的基础上,多种知识聚积在一起,沉淀、发酵,在达到一种特殊的状态时,才会有直觉的发生并产生出一种特殊的结果。钱学森如此判断说:直觉是在潜意识中进行信息加工,然后突然与显意识沟通。
直觉是一种主客双方彼此进入的过程。主观要进入客观事物的内部,去深入了解,完全熟知。客观事物要首先进入主体的感官,继而进入主体的心中。彼此双方实现完全意义上的融入、融合、圆融。认识和实践本质上可以理解为主观与客观、主体与客体之间的做爱,而直觉及其所相伴的快感则意味着高潮。
直觉的发生,总是伴随着主体对于客体在不知不觉之中生发出来的一种情感。那是一种物我合一、心物合一的亲近感。对于我们通过直觉所得到的发现,我们也会有一种前世有缘、似曾相识的亲近感。这种情感不仅表现在认识活动中,同样表现在实践活动中,我们达到了出神入化、游刃有余的境界,对于“刃”本身自然会有一种十分亲近的情感。我们看到一个优秀的乒乓球运动员会十分珍惜自己使用得十分顺手的球拍,我们看到一个优秀的剑客绝不会轻易让他人触摸他心爱的宝剑,正是这个缘故。
直觉的结果有大有小。小的结果是某一点灵感的迸发,回答和解决一个具体的问题。大的结果则意味着整个灵魂的“脱胎换骨”,意味着整个灵魂移升至一种完全澄明的境界。就像我们身在宫殿之中,突然间有了充分的光照。由昏暗蒙昧突然间看到了金碧辉煌的一切。正如柏格森所形容的“洞悉”。这种直觉的结果是一个完整的形象,具有一种完全的包摄性,不是一两句话就可以完全说清楚的。面对这样一个完整的形象,人们总是费力地寻找并尝试使用更合适的语言,然而,这种尝试的结果又总是人们想要表达的万千之一。
直觉本身及其结果具有一种不可言喻性,可意会不可言传。人们尽力用语言来表达,不过是做着希腊神话中的“西西弗斯”的努力,我们艰难地把石头向山上推,可石头仍然会滚下来。我们永远也不会把石头推到山顶上去。正如我们永远也不能最终完成那种完全的表述。就像突然在我们的面前出现了一个浑身上下无可挑剔的美人。惊愕之余,一时间感觉到实在无法用语言形容她的美。我们说她的容貌,担心忽略她的体型;我们说她的手指,担心忽略她的长腿;我们说她的眼睛,担心忽略了她的眉毛;我们说她的鼻子,担心忽略了她的嘴……我们用“貌若天仙”、用“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来概括和形容,又总是有一种意犹未尽之感。
我这里把直觉说的清楚明白了吗?没有!“清楚明白”本身是我们共同努力创造的结果。我仅仅是一个撩拨者、挑逗者,说的好听一点,是一个唤醒者。你的心灵未曾被唤醒,我这里得不到你心灵的呼应,我们永远无法完成一次灵魂的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