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老丈,金河在鲨市拜别后,我独自一人背着画轴,带上身上仅有的盘缠,走陆路赶往京城。现在是寒潮,所有去往京城北上的河水都冰封了,寸步难行,原本的路费用突然变得更加拮据,白天我尽量走路,夜晚搭就近的旅馆。许是三年一度的科举之盛行,考生住旅社不要钱,老板只说,让每个考生留下墨宝和署名即可。这么简单,太容易了。所到一处,我都会写上母亲从小教我的诗句:“墨阳山青暗,逐星待月明。从来野雾少,只为云中客。”落款是金河。
后来听老考生说,若是哪位店家得中新科状元郎的墨宝,小旅店就会声名大噪,将引来更多人慕名求观,店家也可挂上横幅“某年某月某日某新科状元郎下榻于此”,招来更多客源,何乐而不为呢?
我心中赞叹商家手段高明,免费给考生住,这些南北过往的学子总会有人榜上有名吧,当他们再次返回途经这里,肯定会拜谢当初的供房之恩。难怪世人如此怜爱读书人,读书是好,可是读书的人,就未必了。我想起那日船上的所谓的读书人,贪生怕死之辈,也很心寒。
就这样,我跟着这帮考生,混着一路到了京城。天气还是冷,还有点晴,三年一度的科举考试,京城里面人潮攒动,很多旅馆都爆满了。可能是我的行程耽搁了许久,临考还有五日时间,我刚到京城就去多方打听去户部登记姓名。找到登记处,也快他们下班了,有个穿着官服的小哥正要把门关上,我用力推开门,求他帮我登记。他看我瘦小,嘲笑道,小兄弟已经下班了,你三年之后再来吧。我着急说到,皇上对考生很是看重,希望朝廷能招纳有能之士,为国效力。你今日把我拒之门外就会错失一位贤才。
他听我说的很有触动,停下关门的手,帮你登记不是不可以,可我已经下班了,这个时候是加班啊。你知道我们这些小官,本来就薪资微薄,你若是给点好处费,我或许可以考虑。
我心里很是鄙夷这种敲诈勒索之人,但是想到金河冻坏的手和金河父亲殷切期盼的心情,我脸上装作殷情的模样,将这几日住京城的费用,所剩无几都给了他。他接过荷包里面稍许的碎银子,掂量了几下,忽而眼睛盯上我背后的画,对我说,小兄弟,我看你的画轴还值点钱,况且你是考诗文又不是画画。你不如给我算了,你这点银子还不够我买二两酒钱呢?
我顿时心火大发,也许天气太过寒冷,夜也黑得快,他没看到我眼睛的怒火。我想起老丈说的话,我的父亲估计早就改头换面了,忘了深山里为他抛弃一切的妈妈了,这样的负心人,留着他的画有什么用?早早给了这厚颜无耻之辈,也是般配。我不能在这里与这种人浪费时间,我狠狠取下画,还得装作谄媚,对他说,行吧,在下的墨宝承蒙官爷看得起。他接过画,又听了美言,高兴地说,看得起,当然看得起。你赶紧进来吧,趁蜡烛还没熄灭,你自己去写吧,就在那桌子上,写上户籍姓名即可。
我朝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个空旷的大房子里,一个即将殆尽的蜡烛,我快速跑去,风把蜡烛的火苗,猛烈地摇晃,差点掐灭火芯。我借着微弱的光,在本子最后一页处,写上,九狼坝,金河。就这几个字,我写下了这一路的重负所托。搁笔那刻,蜡烛也灭了,听见他说,你可真是运气好,再迟来一刻,就要等三年了。
我向黑暗的黑暗人说道,谢谢官爷,抬手之恩。他倒是不客气接了话,不谢不谢,应该的。我大步走出去,尽管夜黑了,可是总比世道还明些。踏出门的时候,我听见他说,呦,今晚的花酒有着落了,醉花楼的小月仙,我带着宝贝来看你啦。这会你一定高兴地伺候大爷我,哈哈。
我心里,顿时觉得恶心,我这么辛苦攒的钱,就这样被人扔进柳巷之地去。可怜,可怜!天黑了,路上有商铺还燃着灯笼,我一一看着那些某府的门牌,路上只有疾驰的马车走过。我趁着灯光,不知走了多远,只知道人声越来越少,黑夜越来越黑。我太累了,太饿了,终于在一个破败的土地庙前歇了一下。太累了,就靠着门槛睡着了,忽然门被打开,一位丫鬟模样,提着灯笼出来,被黑暗的我惊到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