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换班时间到了,下了班的医生陆陆续续地离开了诊室。
“宋主任,回家?”
“是啊,老秦,今天儿子回来了,早点回去给他做点饭。”
同事之间打着招呼,一派和谐。
“我的诊所曾经来过一个抑郁症的病人,挺年轻的,我就格外留意了一下他。”李医生点燃了一支烟,陷入了沉思,张医生没有去打断他。
“他大概二十四五岁的样子,很安静,一个人走进我的办公室,我问他说,有什么能帮你的?他没有回话,只是点燃了一支烟,你知道我的办公室不允许吸烟的,老张,但是那天我竟然没有去阻止他。他很独特,极度地安静,他走进来的时间,我感觉到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手机里正在播放的歌曲好像也没有了声音。我也是搞学问的,但是现在才想明白他的气质,就像是黑洞,死寂却有着绝对的吸引力。屋顶的灯突然闪动了几下,他说了第一句话‘新年快乐啊,医生,还有三天就要过年了。’他脸上挂着笑,但是眼睛一片平静,没有喜悦甚至看不到悲伤。”李医生又点燃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张医生有些不解,“大过年地说这干嘛,都腊月二十七了,你年货办得怎么样了。”
“别打岔,咳咳,他就这样吸着烟坐着,我又问了‘你哪里不舒服,我是呼吸内科的专家’他把背后的背包打开了,拿出了一瓶酒‘没什么,我就想过个年,找个人说说话。’我感觉有点紧张,大过年来了这样一个怪人,但是他没有理会我,自顾自拧开了那瓶廉价的白酒,从包里拿出了两个一次性纸杯,把其中一个擦了擦,推到了我的面前。”
“老李,这人不是个疯子吧?你确定他只是一个抑郁症?你咋不报警呢,怪瘆人的,我他妈今天是晚班,说得我都不敢呆在办公室了,你个狗东西。”张医生拿起面前放着的纸杯,用力喝了一口。
“我本来也觉得他是一个疯子,要不就是一个恐怖分子,我的手悄悄关闭了手机音乐,把手机移到了桌下,紧紧地攥着手机准备报警,这时他给我面前的纸杯里倒了大半杯白酒,他挥了挥手,示意我喝掉,我的冷汗顺着脊梁不住地往下流,但是我脸上还要强装着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谢谢啊,也祝你新年快乐,但是我不会喝酒,谢谢你啊’我不知道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声音有没有颤抖。他也没有强求要我喝下,我暗自松了一口气,他静静地抬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杯,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觉得明明一个单薄的纸杯,但是仿佛有千斤重,他举得很吃力,白酒下肚,他脸上有了明显的红色,重重地咳了几声,眼泪和鼻涕都下来了,他应该不会喝酒。”
“老李,这你都不报警,真有你的呀,诶呦,我去,这破灯怎么开始闪了,破医院也不来修一下,院长贪的也不少啊。”张医生望了望了头顶的灯。
李医生又拿起了一根烟,平时几乎不吸烟的他实在看起来有点奇怪,“那小子,咳嗽完后,又是一脸平静,伸出了两只手指伸进裤兜抽出了两张纸巾,慢慢地清理了脸上的鼻涕与眼泪,动作优雅得啊,像是英国电视剧里的老贵族,他说了一声‘谢谢’,我没有反应过来他到底在谢什么,他就站起了身,并且又点燃了一根烟,还在我面前放了两支。接着他就伸手开始检查头顶的灯,鼓捣了半天,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接着他转过头安静地看着我,脸上再次挂上了他第一次对我笑的时候一样的笑容,笑容一样地温暖,但是目光一样地平静。我桌下紧紧攥着手机的手早已松开,我能看得出来,他应该没有恶意。他静静地看着我,期间还努力试着把身板挺直,我久久没有开口,不知道该说什么,大概是过了七分钟,我还是开口了,我说了一句‘新年快乐啊,见到你很高兴,你有什么困难吗?’他又去努力去给脸上挂上笑容,但和前两次不一样的是,这次他的眼睛里释放出疲惫不堪和释然混合在一起的光芒,他开口了‘新年快乐啊,你不用帮我,我只是孤独,也可以说是抑郁。’”
张医生不知为何,鼻涕和眼泪都流了下来,他可能是知道失态了,就伸出两支手指从裤兜里,抽出两张纸巾,优雅并且缓慢地清理了脸上的鼻涕和泪水。李医生打开了烟盒,从烟盒里小心拿出两根反着放的香烟,放在了桌上,静静看着窗外,拿起点燃了一支,烟雾飘了很远,很远。
有一个年轻护士,推开了试衣间的大门,准备换上自己的衣服结束一天的工作,开门的那一刻她一瞬间愣在了原地,秦医生在试衣间里一手夹着香烟,一手拿着纸巾,脸上都是眼泪和鼻涕,情绪高亢地在自说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