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我送你这东西,是想让你带着的
阿昌已经三天没来了。
我擦着桌子,有些心不在焉地想着,他不来,我要干的活就会多一点,我最不喜欢的就是洗杯子了。
然后我就听见阿昌推门进来的声音——当然,这不是说我对阿昌的“想念”已经达到了听脚步声就知道了的程度,而是阿昌推开门就会出声。
“学姐,今天生意好不好?”这时候阿昌一定有一只手挠着头,另一只手抱着篮球或提着书包,然后皮肤有些黑的脸庞上是憨憨的笑容,露出一口大白牙,不大不小的杏眼亮晶晶的。我有点开心,不用洗杯子了。
阿昌是大一的新鲜的学弟,我是大二租了个咖啡店的小老板,阿昌长得不错,就是有一点耿直,或者说,不止一点耿直,所以我这个开朗大方宽容的学姐是对他最好的人。我的预测一向很准。
但今天,显然错了。
因为阿昌一只手挠着头,这没错,但另一只手抓着挎在肩上的一个黑包的带子,好吧,走近了我看出那是一个尤克里里。
但是!一个唱歌从来不再调上的对乐器简直不能再嫌弃的人居然会背着一个尤克里里!
——我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阿昌在我面前是没有秘密的。于是我知道了一个叫阿美的好看的开朗的小姑娘据说对阿昌一见钟情,然后经过不懈追问和坚持蹲点后成功“约到”阿昌,在发现阿昌的耿直后更是非君不可,一天偶遇三次以表明自己和阿昌非凡的缘分,最后在阿昌打篮球赛的这天送了一个尤克里里并表白。
“我送你这东西,是想让你带着的。”
据阿昌转述,这句话是那小姑娘看阿昌有归还不成想转让的念头时说的话。我觉得那个叫阿美的小姑娘很有前途!
(二)佛曰:不可说
阿昌的尤克里里被留在了这里。
我把它放在很显眼的位置,当然,我也不会让别人动它。
这次阿昌进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小尾巴,是个不高也不矮的女生,黑的不纯粹的头发利落的束起来,牛仔裤运动鞋还有白色的卫衣——小年轻的打扮。一双眼睛那是真的大,当然,黑色的美瞳也很明显。但阿昌没看出来,因为他竟然夸奖那女孩的眼睛又大又黑很好看!
女孩叫阿美。因为阿昌并没有带着代表她心意的尤克里里,于是觉得“转让”了尤克里里从而“践踏”了心意的阿美忽然就哭了。
据说,男孩子总是经不住女孩子的眼泪的,嗯,漂亮女孩子。
所以阿昌为了让阿美相信他没有“践踏”她的心意来找我作证。
我看了看阿昌,昏暗的灯光,并不白的明显的脸,所以我并不能看出来阿昌有没有脸红。于是又看了看阿美,大眼睛,小嘴巴,就是鼻子不大好,但这会儿鼻头红红的也不错,刚哭过的样子真的很容易让人产生“不怜香惜玉简直天理不容”的念头。
所以我以一种高人的姿态“眼神莫测”地看了眼阿昌,然后把眼神落在阿美的脸上——我才发现我竟然要比阿美低一点,身高是我永远的痛!不过还好我站在柜台后头,踮脚她也看不见——用虔诚真挚的语气说了一句话。
“佛曰:不可说。”
于是阿美踩了阿昌一脚跑出去,阿昌,阿昌也被我赶走了。今天并不忙,稀稀疏疏坐着两三对儿情侣凑在一起说悄悄话或者看视频。
我总是喜欢看这样小年轻们追追赶赶的戏码……
(三)这回是真的去见佛祖了
这段时间阿昌来得勤,干活儿也勤快,为了不显得剥削小鲜肉,我们这段时间吃得是真好。
阿昌的尤克里里还是挂在我的店里。
然而阿昌来店里这么勤快是因为阿美这段时间经常和他“偶遇”并且“尾随”。阿美是很难让人讨厌起来的女孩子,即使她“偶遇”和“尾随”的戏码拙劣,但并不显得她纠缠。所以原本就不是很会说话的阿昌来我这里,是为了避免两个人无话可说的尴尬情况。
于是变成了三个人无话可说的样子……
时间是个好东西,大多数人都是从陌生人开始慢慢熟悉起来的。所以阿昌和阿美越来越熟很正常,当然,我这人慢热得厉害,直到阿昌不来我这小店了,我都没能和阿美有“大概认识”之外的交情。
我收到阿昌被表彰的消息已经一个月了,他没来我这儿要超过一个月。
他也没有接受阿美,据说有个小年轻在追阿美。阿美也没来过店里了。
阿昌死了。
大概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时候,风和阳光都软软的,也或许是的烈日炎炎的天气,太阳晒得人难受,不然怎么就有人非要去水里玩呢?
阿昌救了两个孩子,好像还上了报纸,但我没看。因为救人的主人公并没能救下自己。
我想笑他傻,还没笑出来就哭得不行了。
“这回是真的去见佛祖了。”
这签名我挂了一个月,偶尔有人问我是不是又看了什么小说或者是不是又做了什么“神奇”的事情时,我回个“哈哈哈”却觉得眼泪又出来了。
不正经的人正经起来是没人信的。这倒是让人难过。
但还好有更难过的事情。可这事情丝毫不值得感到庆幸。
(四)我其实,也是喜欢你的
阿昌的尤克里里还在我这儿。
我不想开店了。
我喜欢阿昌。
可是只能到此为止了。
我向来自私,从来不会有什么舍己为人的念头,但阿昌有,一口大白牙,亮晶晶的杏眼,说的话颇有“只要人人都献出一份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的味道。其实我忘了告诉他,他长得挺标志,标志的帅哥笑起来更好看,我很喜欢。但那时候我只是看着他,嗤笑着说,人本就在人间,何必献出一份爱。
现在想想,怪不得阿昌过得挺快乐,我只剩个阿昌的尤克里里。
忽然想起有次店里冷清,我俩坐在柜台旁的沙发上,开着电脑刷电影,阿昌被电影里因救人而身亡的角色感动得死去活来,我看着阿昌那副模样,开始了一如既往的吐槽。
“一命换一命划不来。”我记得我这样说,“我还有许多好吃的没吃,还有好多地方没去,也还没好好爱过一个人,怎么能为了一个陌生人的后半生放弃自己的后半生!况且,别人有家人爱人,我也有,我死了也会有许多人伤心欲绝的。”
阿昌大概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只楞楞的问我:“那怎么弄?”
我看着他那副像是三观猛然受到冲击的样子,生生把到嗓门儿的话改得面目全非。
“一命换一命划不来,但一个人救两个人或者更多,那就很好。”
“哦。”阿昌说出这个字的时候,桌边的灯光刚好打在他的脸颊,一双杏眼懵懵的眨巴着,鼻子高挺,嘴唇抿起有些在严肃思考的样子。
这样子真好看,我还是很喜欢。
“我其实,也是喜欢你的。”
只是我温水煮青蛙的过程只到了一半,这句话也没来得及告诉阿昌。早知这种结果,我哪里会考虑什么“女孩子的矜持”、“谁先动心就输了”、“倒贴大概不太好”之类奇奇怪怪的事情。可是哪里有什么“早知道”。
所以我只有个阿昌的尤克里里。还是别人送给他的的。
难过的事情原来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