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去上课的时候,我开始了奔跑。
深秋的午后成都,很难得阳光灿烂,温暖如春。光线从铁道线绿道树影见漏下来,洒落在我身上,像金色的鞭子,让我从里到外都慢慢热气蒸腾。
火车拉响了汽笛。身前身后交错响起。绿皮火车与银白色的和谐号动车相互致意,它们为相遇欢呼雀跃,直到擦肩而过,奔向彼此的远方。
我依然在自己的赛道上奔跑,我的远方在哪里?时间的落叶在深秋里飘荡,我的脚底有细碎的呻吟。草木荣枯,四季更迭,时间的鞭子比阳光来得密集,所以,我得加快脚步。
铁道旁的小土坡上,有白如雪,红胜火的花朵闪现。我停止奔跑爬上了土坡。芙蓉如面柳如眉。大朵大朵怒放的芙蓉花开满了土坡朝向铁路的一面。如果从风驰电掣的火车车厢望出来,这满土坡的芙蓉,就像是蓝天上裁落的一大片燃烧的彩霞,它足以镶满整个车窗,点燃归来或远去游子的热望。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大娘端了小板凳坐在芙蓉花下,阳光从侧面照在她如银似雪的白发上,温暖,以她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漫射。
她低着头,手势起落,似乎在绣或编织着什么。我走近的时候,她微微抬起了头,满是皱纹的脸沐浴在金光里,如一尊宝相庄严又满怀悲悯的观世音。
她正在刺绣的,正是一朵大红的芙蓉花。她一会儿看花,一会儿看绣面。我恍然,她这是写生绣吗?见过写生画的,这写生绣,我还是第一次见。
银针起落,芙蓉摇曳,她嘴角含笑,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她的针下。
我没有惊扰她,而是轻手轻脚下了土坡。继续我的奔跑。
一株硕大无比的朽木歪倒在道旁。一人多高的朽坏的根部像一个大喇叭,朝着天空的方向,似乎在吹奏横卧千年的忧伤。
这里应该不是它最初的生长地。不知道它从哪里来。一段枯死的岁月,一段拦腰折断的历史,被丢弃在道旁。任众生熙熙攘攘,或熟视无睹,或百思不得其解。哪怕用手去抚摸,去拥抱,去敲击,它已挺不直它曾经的峥嵘和旷达了。
病树前头万木春,幸好,就在枯木的周围,还有绿草如茵,还有花开似锦。鼠尾草举起了紫色的忧郁,金光菊怒放着金黄的热烈。
短暂开放,千年站立或者卧倒,草木有本心,一切顺乎自然,都在做好自己。
我笑笑,沿着踏足千百遍的回归线,继续我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