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一只知更鸟》钻进他的皮肤里

这是我近几年来读过的最好的小说。

最后五章是中午休息的时候在办公室看的。灯光没了,周围的人都在睡午觉。我一个人待在角落里,借着窗边缝隙中漏出来的阳光,沉浸到故事中去。

从袭击开始,我的心就揪了起来。那个黑暗中拯救两个孩子的人,不难猜出是阿瑟。当阿瑟抱着杰姆跌跌撞撞走向阿迪克斯,我的眼泪就出来了,默默地哭到最后。深呼吸,合上书本,趴在桌子上,闭上眼睛休息。但脑海里那些画面那么清晰,那么鲜活,又把我的眼泪逼出来了。

阿瑟这个人物的故事线从开篇一直贯穿全文,算不上小说的主旋律,却是最温暖,最打动我的。


“法庭本应是人们得到公平对待的地方,不论这个人是什么肤色。”

小说的主人公斯库特的父亲阿迪克斯帮黑人汤姆·鲁宾逊打官司,惹来了镇上很多人的非议。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美国,奴隶制已经废除了,但是对黑人的仇视依然存在。在大多数白人眼里,包括斯库特的老师,黑人就是不道德,黑人就爱撒谎,黑人在女人面前不规矩。

为此,斯库特和哥哥杰姆在学校受到同学的挑衅,在外面还要受别人的嘲讽。两个孩子,一个九岁,一个十三岁,一开始不理解父亲为什么要做大家不喜欢的事情。阿迪克斯告诉她,那是必须要做的事情,这个案子触及了一个人良心的最深处。斯库特还小,她或许只知道要维护要相信父亲。

阿迪克斯坚信,尽管现实中有些人天生就比其他人聪明,有些人比别人有更多的机会。在社会上,人人平等根本不可能,不管是哪个时代,那片土地上。但至少在法庭上,是可以人人平等的。最终他还是无法说服陪审团。而他还在为上诉努力的时候,鲁宾逊就死了。

开学后,斯库特听到老师盖茨小姐在课上说,希特勒这个人本身就是政府,德国是独裁政权,“迫害都是来自那些怀有偏见的人。” 盖茨小姐反对迫害任何人,世界上没有哪个种族比哪个种族更高一等。斯库特不明白,盖茨小姐听起来那么“民主”,在别人眼里是个好人,但是为什么她那么痛恨汤姆·鲁宾逊,痛恨黑人,痛恨一个人。

这个故事里,我们看到了黑人和白人之间的种族矛盾,黑人受到的不公平待遇。

但作者想要说的,不仅仅局限于黑人和白人。


“世界上只有一种人,那就是——人。”

有些黑人会做坏事,但这是适用于所有人的。偏见不仅仅存在于种族之间,肤色之间,家族之间。作者多次借阿迪克斯和斯库特的口告诉我们,一个人不应该带着偏见看待任何人。

如果你去了解一个人,你就会看到他另外一面。如果你只因为一个人不友好的几句话,某个时刻露出的丑态而去厌恶他,那你的世界会充斥着负能量。

就像杰姆和杜博斯太太。

杜博斯太太已经很老了,生着病,大部分时间躺在床上或坐在轮椅上。斯库特和杰姆很讨厌她,因为每次从她家门口经过,她总是带着审视的眼光看他们,说话语气也不好。有一次,杰姆受不了杜博斯太太说了阿迪克斯的“坏话”,把她院子里山茶花枝头都打断。杰姆因此被罚每天到杜博斯太太家里给她读书,连着一个月。那一个月里,小男孩和老太太之间并没有任何温情的故事发生。不久之后,杜博斯太太去世了。阿迪克斯告诉孩子杜博斯太太在人生最后阶段做了什么,为什么会浑身抽搐,以及她是一位尊贵的女士,是他见过最勇敢的人。或许杰姆还是不喜欢那个老太太,但是至少他心里不再怨恨了。恨一个人也是会消耗能量的。

要真正了解一个人,很难。你要“钻进他的皮肤里,像他一样走来走去。

可怕的是,我们往往在不了解的时候就对一个人下了结论。


怪人阿瑟·拉德利是斯库特家的邻居。拉德利一家人离群索居,不去做礼拜,不参加社交活动,窗户整天都是紧闭的状态,房子死气沉沉的。阿瑟十几岁的时候跟镇上不安分守己的青年厮混。有一次开车扰乱治安,被带上了未成年人法庭。拉德利先生保证会好好监管阿瑟。自那以后,阿瑟踪影全无,十五年没露面。

杰姆和斯库特从小就听说,那房子里住着一个恶毒的幽灵,长得丑陋恐怖,生吃动物,干各种坏事。每次从怪人家里经过,他们都一路小跑,不敢靠近前院。但是在小伙伴迪尔的怂恿下,他们一次次地冒险,一点点地靠近那个怪人的前院,差点闯了祸。他们始终没有见到怪人到底长什么样。

但是,这个怪人把杰姆偷偷闯进他家弄坏弄丢的裤子补好,叠整齐,放在篱笆处等人来取。这个怪人在他们每天上学放学走过的大树树洞里放各种小物件,他送过口香糖,怀表,拼写大赛得奖牌,还有用香皂雕成的两个娃娃。这个怪人在杰姆和斯库特因为房子着火,在冬夜的路边瑟瑟发抖的时候,给斯库特披上了毯子;这个怪人,在杰姆和斯库特遇袭的时候出现,给了他们生命。

阿瑟已经很久没有沐浴过阳光,脸色双手惨白。他只在房间昏暗的角落站着,避开光线。他只敢轻轻地摸摸杰姆的头。他没法呆在斯库特家太久,他想回去。但是他害怕从斯库特家走到自己家。“你能带我回家吗?”,这是他那天说过的唯一的一句话,也是斯库特听到他说的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话。声音轻得就像是“一个怕黑的小孩子向人发出恳求”。斯库特挽着他的手臂,带着他回家。阿瑟走进家门,随手把门关上。那以后,斯库特再也没见过他。

曾经的他什么样,说不清了,但是了解以后,我们知道他善良,温柔,多才多艺。他只是生病了,他只是没什么地方可以去。


在今天,这本六十一年前的小说依然启发了我,感动了我。希望它能启发,感动更多读者。

希望更多人能尽可能地抛开偏见。

希望这个世界多一些相互理解,包容,善意。

“知更鸟只是哼唱美妙的音乐供人们欣赏,什么坏事也不做。”不要杀死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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