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1-09

今日主题:我记得

(从来没有向谁完整地讲过这个故事,今天的主题令我想起他。这不是几百几千个字可以述尽的,因为对于我,这不是个故事,是我生命里真实的发生,以至于他已经走了七年 我的愧疚与恐惧依然真实,我依然会在有他的梦里哭出泪水。也许写不完 也许就算写完也不能听到枷锁落地的声音。权当纪念吧,用漫长曲折的文字,弥补一场缺席的告别。)

那一年,我十四岁。那一天,十月十二日。我背着书包上楼,打算去七班约朋友一道回家。这是我在湟川中学高一四班的最后一天,该说的再见都说过了。

我的动作极缓慢,抬脚,落脚,再抬脚,落脚,好像踩着一支忧伤曲调的节拍。我知道他恰好在我身后,大约隔两个台阶。我想转身与他告别,心不断收紧,脸面像发烧一样滚烫,两只脚上了发条一样不能自己停下来。两段楼梯,二十六个台阶,哪怕我的脚步再迟,也总要走到尽头。我想,他应该也想与我告别,不然,他为什么不超过我呢?

我们是初中同学,有一整年,我们在一个小组,前后相邻。十二三岁的年纪是小,却不能说年少无知,人越是单纯,就拥有最灵敏的直觉。亲近或者厌恶的判断,一般都错不了。我打心眼儿欣赏他,他读很多小说,写得一手好文章,这是一方面,最打动我的是他特立独行的冷静与清傲。

他是班长,班主任很快就后悔了,因为他用起来不顺手、不顺心。原本班长这种角色都是班主任安插的眼线,他却从未向老师提供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老师的指令有时被他打了折扣,有时甚至南辕北辙。班主任逮住一个机会,在班里搞起批斗大会,他被揪到讲台上,每个人都得起来说他一两样不好。还说年少无知么?一点都不。有人跟班主任犟两句嘴,觉得班长人还行。有人懵懵懂懂,支支吾吾。有人婉转地点到为止。有人撸起袖子,长篇大论,有理有据。他就像一棵大树长在了讲台上,纹丝不动。他盯着对面墙上的黑板报,目光如平静的湖水,没有一丝委屈,也没有一丝鄙夷。

我们组最后发言,轮过来时,我心里拧得疼,大脑缺氧般混沌。其实从他站到讲台上那一秒开始,疼就一直在。听到老师点我名,我站起来,看着他,又坐下了。班主任厉声训我,你不是嘴皮子能说吗?他就坐你后面,他怎么表现不好你看不见吗?我又站起来, “他在我后面,我怎么看得见? ”只有他笑了,笑着的眼睛那么清澈,水波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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