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篇 策马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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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跨入2000年，这个划时代的千禧之年，注定也将成为了我命运中的拐点。小咸她所在医院的效益越来越差了，有时一连好几个月都发不了工资，我们家的储蓄存折上仅剩下1200元了，这样的景况长持下去，基本生活保障都无法维持下去了。我和小咸作出了重大决定，夫妻双双南下去打工。那时，小咸的二姐在广东揭阳学院教书，二姐帮忙为小咸联系好了工作，到一家叫华容医院里做护士。我们把存折上的所有钱都给了岳父，把感儿托付给岳父岳母照管。我和小咸各背一个牛仔背包就踏上南下打工之路。在离家的前一个晚上，我的感儿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在写着作业，感儿已上小学三年级，在他的日记中写道：爸爸妈妈要去广州打工，我十分舍不得他们走，但这又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只好同意爸妈去了。时至今日，每每想起感儿光着头（小时候我们喜欢给他剃光头），哭红了的眼睛充满无奈、祈求和不舍的情景，就情不自禁地掉下辛酸的泪来。

我和小咸到广州站后，就兵分两路了，小咸去揭阳华容医院上班，我去东莞厚街投靠老杨。老杨在厚街镇一家五金厂做人事经理，在那里已经干了四五年，每月有1800元的工资，当时属于高管高收入人群。老杨之前也几度邀我南下，因各种原因而未能成行。这次不邀而来，老杨也特别高兴，他首先带我去了手机店，花800多元为我买了一部诺基亚手机，使我人生第一次拥有了自己的手机。在老杨那里住了一段时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便又去了深圳福永找胡欣荣同学，她当时是一家小规模制漆厂的总经理助理，总管全厂所有事务。因为来得突然，工厂一时也安排不下我，呆了两天就走了。欣荣知道我在外面找工作不易，离开时，硬要塞三百元钱给我，我虽说有些难为情，但还是收下了。在当时困难的情况下，真还发挥了巨大的作用。这雪中送炭的温情，一直温暖着我的心房。别了欣荣，我又回到了广州，寄居在广州海洋学院彬彬那里，每天去广州南方人才市场找工作，南方人才市场在广州天河繁华地段，有两处招聘现场，一处在爱普大厦二、三楼，一处在苏宁大厦的六、七楼，规模宏大，每天有五、六百多家企业在那里现场招聘。在苏宁大厦对面广州新华书店七楼还有一个韦博人才市场。规模也不小。我在这三个地方陆续逛了好多天，还是没有结果，但我坚信，这么诺大的市场，总有一款适合我。在我的坚持下，佛山一家陶瓷机械厂录用了我，我的职位是公司人力资源部行政主任，待遇是包吃包住，月薪1300元。主要职责是保安队、食堂、宿舍的行政管理。进入现代企业工作，我还是新郎官入洞房头一回，办公桌的电脑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说句不怕丢人的话，我还不知道如何电脑开机。坐在我前排有个女孩叫曹玥，清清秀秀、伶牙俐齿的，特别可爱，她刚刚大学毕业到这里工作，是人力资源部总监助理。她也许是看出了我的窘态，就在适当的时间里，认真耐心地教了我电脑的一些基本操作。我在外面也买了一本《电脑技术操作入门》，对照慢慢学，不懂的地方就去问曹玥，在电脑上练习打字，我只能选择五笔输入法，因为拼音打字，我的读音不准，大多数时候根本打不出自己想要的字。为了记住五笔字根表，就把它贴在床头边，早晚默诵好几遍。三个月后，我基本可以打简单的文件了，不过速度还是很慢。由于我乡镇工作有些行政方面的经验，公司的行政管理工作也算是得心应手，渐渐我的工作也稳定了。

小咸到揭阳她二姐那里后，由于华容医院尚未开业，在那里苦等了半个月才上班，小咸从事护理工作十多年了，所以一进医院就当上了护士长，待遇是包吃包住，月薪800元。刚开始上班，小咸的心思都在我们的感儿身上，三天两头往家里打电话，以致岳父家对面小卖部电话成了热线，小卖部老板都厌烦了。感儿突然从爸妈身边转入到外公外婆身边，生活上有很多不习惯，经常生病感冒。母子俩常常是一个在电话这条哭喊，一个在电话那条伤心流泪。
“感子，妈妈不在你身边，你要听外公外婆的话啊”
“我不、我不、我就不听话”
“崽崽，你感冒了一定要让外公带你去医院打针啊”
“我不去打针，你回来了，我就去打针。”
“听妈妈的话，妈妈确实没有办法了，妈妈要到外打工赚钱，给你买好吃的，为你今后读书准备钱。”
“我不要好吃的，我也不要读书，我只要妈妈回来。”
“.............”小咸已经泣不成声了。

小咸在揭阳华容医院的同事陈滨莲，跳槽来广州一家医院上班了，想邀小咸过广州来一起上班。小咸打电话给我，要我去广州的这家医院看看情况。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如果小咸能来广州，我们夫妻俩相隔的距离就近得多了，见面就方便了。我利用星期天的时间便去找到了陈滨莲，原来这家医院在广州海珠区洛溪桥脚下面，医院中等规模，环境和各项设施都很好。陈滨莲是我们湖北老乡，比我大七八岁左右，长得很瘦，嘴巴很薄。人挺好挺热情，特别爱说话，自从我开始自我介绍了一下之后，剩下的基本上都是她在说，她把和小咸在揭阳华容医院工作时的情况，小咸的工作能力，再到现在这家医院的现状详细的说了一个遍，在最后还叮嘱我说，医院正在招护士，小咸一定在要这几天来应聘，不然会错失良机的。我将我的考察情况及时向小咸作了汇报，小咸第二天就赶来广州面试了，在陈滨莲的指导和帮助下，小咸顺利地通过医院的面试，谈的工资是月薪1200元，包吃包住，并定在下周一正式上班。

我在佛山上班已近二年了，和同事间的关系都非常融洽，老板也比较欣赏我的能力，第二年的工资又加到了1500元，小咸来广州协佳医院后上班，由于她一贯做事勤恳认真，脚踏实地，工作也稳定下来了。第二年她还被评为广州市海珠区优秀护士。当时公司给我分配了小单间房，小咸休假便来佛山狮山我这里玩，我们一起逛千灯湖，踏栖樵山，好不快意！我也偶尔去广州协佳医院，小咸的宿舍住两个人，遇到另一个人不在宿舍住的时候，就通知我过去她那边。我们除去给双方父母生活费、孩子的抚养费外，自己还有了小小的积蓄，我们的小生活开始渐入佳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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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总是不太愿意满足现状，原来觉得自己收入可观的心态，渐渐消失了，甚至还觉得太少了。原来佛山到揭阳距离太远，夫妻未曾相见。如今佛山到广州咫尺之间，能偶尔见面小聚，我们仍然感到不足。我想要是能在广州找份工作，我们夫妻就能日日比翼夜夜双飞了。心里有了这样的想法，我就开始有所行动了。运来风送滕王阁，很快我在上冲找到了一份杂志社编辑的工作，上冲离洛溪桥脚就两站路，我俩就非常近了。这家杂志是广东五金机电行业协会下设的行业会刊，五金机电行业涵盖很广，会员有五万之众，刊物在全国发行，在行业内影响很大。社长赵馥花是个风姿绰约的时尚中年女人，烫着曲卷的棕红色头发，佩戴一副咖色墨镜，穿一身超短裙，鲜红的高更皮鞋让她走路时，一步一点的，有丹顶鹤行走般的优雅。她是我们湖北荆州人，看过我的简历和作品后，非常满意，说了句“还是我们湖北人有才”的话就拍板录用了我，定的月薪是试用期2000元，三个月试用期后加到2300元，包住不包吃。我觉得待遇和前面厂比，没有实质性提高，但我能和我的小咸天天见面，这个待遇是用钱买不到的。杂志社老板在土华有几栋自建楼房，所以我们是白天在上冲上班，晚上去土华住宿。我是被安排在5楼三室一厅的套房里，套房住三个人，每人一间房，客厅、厨房、洗手间、阳台属于三人的公共地盘。

我有了单独的房间，小咸就和我每天晚上在一起住宿。我购置了一辆电动车，方便接送小咸。我和小咸虽然经济状况较之以前有很大改观，但我们还是非常节俭。打手机都是掐着点打。关于我下班去接她的问题上，她跟我有个约定，说打电话给我时，不要接通她的电话，只听手机里的“嘀”声，如果手机里嘀一声挂掉了，就让我马上去她医院接她；如果手机里嘀三声挂掉了，就让我在上冲立交桥下面等她，如果手机里嘀五声挂掉了，那就说明她已经在上冲立交桥下面等我了。这个说来，可能有些可笑，但长年累月的积累，这个办法确实为我们省了不少电话费。小老百姓过日子，能省则省，一点也不丢人，还蛮有生活情趣的呢！

我在杂志社主要负责“行业观察”、“前沿动态”、人物专访“这几个栏目的文章撰写，弄这些东西对于我来说，真的是游刃有余，只是我的电脑水平虽然经过二年的磨砺，还是有点力不从心，打字的速度特慢，一篇文章打半天。前台有个女孩子，叫陈婉丽，广东湛江人，细眉细眼的，皮肤有点黑，微笑有点甜，说话很风趣，特可爱。她常拿我开涮笑我说：“刘编辑，你打字像小鸡啄米一样，一下一下的，我看着都心急。”，我说：“我哪能像你，手指在键盘噼噼啪啪的，一串串的字打出来了，你教教我，好不好？”，婉丽嬉笑着说：“有什么教的，多练习就成了。现在QQ里有成语接龙的游戏，有空的时候有意识的去练习打字，自然就快了起来。”，我说：”我还没有用过QQ和电子邮箱呢”，婉丽说：“这有什么难，我马上帮你都申请一个就是了。”，婉丽帮我申请了电子邮箱和QQ，我第一次有了自己的QQ和电子邮箱。每天中午，我从没有午休过，都是在QQ里和网友搞成语接龙游戏，这个游戏很简单，对方出一个成语，你就以对方所出成语末尾一个字，作为你所接的成语头一个字，依此类推接下去，谁接的快就说明谁的水平高。如：清风明月 → 月攘一鸡 → 鸡犬升天 → 天伦之乐 → 乐极悲生 → 生不如死 → 死不甘心 → 心想事成 → 成人之美 → 美不胜收 →收放自如 →如花似玉 → 玉树临风 → 风起云涌........ 凭我的文化功底，这只是小菜一碟，在网友成语接龙中很有声望，也结识一些网友。这样有兴趣有意识地去练打字，确实效果明显，半年下来，通过电脑打字测试，我的打字速度达到每分钟50个字了，虽然不算是很快的，但完全可以派上用场了。我在杂志社偶尔也外出采访，去北京、上海、成都、杭州、沈阳等地参加全国性的五金机电展览会，毕竟还只是个行业性的杂志，出省参展，都坐的普通列车，食宿每人每天控制在150元以内。我记得在北京住旅馆是80元一晚的地下室房间，在重庆就干脆20元一晚在澡堂子里过夜。有时如果能碰到我们的广告客户，参加他们的新产品发布会，帮他们拍拍照，发个稿，就会安排我们在五星级酒店食宿。

我和小咸来广州后的每年暑假，我们都要把感儿接来一起住上一个多月。虽然我们感儿逐渐适应了和外公外婆一起生活，但对于来广州和爸妈一起住，还是显得特别高兴和激动。感儿来了，我和小咸就不再节俭了，各种时令水果、各种新鲜菜式都毫不悭吝地买给他吃，星期天就一定要带他去商场、公园里玩。只是平常上班没空陪伴他，留他一个人在宿舍里。由于他白天在家没事睡得多，晚上我们下班回来，他两眼发光，精神奇好。拉着他妈妈每晚必定要出去逛街，很晚都不愿意回来睡觉，弄得他妈妈精疲力尽，疲惫不堪才肯罢休。

感儿自从上初中以后，一直到高中就没有来广州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感儿似乎有些早熟，渐渐长大了，也渐渐懂事了，把所有心思都放在读书学习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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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中国网联网的逐步兴起，也就是在李彦宏的百度、马化腾的腾讯、马云的阿里巴巴等大型门户网站崭露头角、蒸蒸日上之时，昔日无限风光的平面纸媒就江河日下，一落千丈。许多大型报刊杂志几乎一夜之间关门大吉了。当时的第一家中央级新闻报纸《中华新闻报》创办了16年之久，发行量曾达到10多万份，也走到了终点。当时的比尔•盖茨也放言：几十年后平面媒体将在地球上消失。

在此背景下，我们杂志社当然也难逃停刊的厄运，那时我们感觉好像突然之间，广告客户锐减，日常开支都难以为继了，杂志社的好多同事也纷纷离职，另行出路了。这时，赵社长找我说：“现在，杂志社的状况已成这个样子，老板说准备下个月就停刊，我觉得杂志社也办了十几年，完全放弃也非常可惜，我想你是不是可接管过去自负盈亏经营下去呢？”，因为我早有这样的想法，我觉得减少一些人力物力成本的开支，提升一些服务质量，再小的实体也应该有它的生存空间。于是，我便回道：“我想倒是想接管，但是我不知有没有能力经营下去。”，赵社长说：“我看行，文章你能写，不需要再请编辑、记者了，广告客户你也兼职联系过，大部分客户和你的关系也相处得很好，你留下一二个你喜欢的业务员帮你就成。”，我说：“你替我考虑的也没错，但是我还是觉得没底，也不知道老板让我接管，有没有什么条件？”，赵社长旋即回话说：“这个老板说了，如果下个月停刊，有一些广告客户已预缴了的广告费，我们还没有为他们作广告，像这样应该退回的广告费有3万多元。而杂志社现在又拿不出钱来退。你接管杂志社的话，就必须交3万押金给老板，也就是作为广告客户广告费的偿还押金，你明白意思了吗？”。听到赵社长这么一说，我的心就凉了半截，我觉得老板还是缺泛对我的信任，当然老板有老板的考量，细想也不过分。但当时一下要我拿3万的押金出来，我还是不太愿意干了。过了一会，我就对赵社长说：“是这样的呀，那容我和我老婆商量商量一下吧。”，赵社长也说：“这样也好，你和你老婆商量好了，就给我回个信吧”。

我把接管杂志社的事，跟小咸说了一遍，小咸听完后有些犹豫地说：“这事我也拿不准，还是你自己拿主意吧”。小咸这么一说，我知道她其实就表达了不愿意我接管的态度。第二天，我就去杂志社，向赵社长说明了自己不愿接管的想法，并办理了离职手续。其实，我当时是三分愿意七分不愿意的心态，如果小咸极力支持我，或许就接管下来。现在网络媒体更加健全发达，但仍有好多好多的小平面媒体活得有滋有味的，我真的有些痛惜当初错失良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