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纸

白纸是个有重度洁癖的处女座。

白纸觉得自己是生而高贵的纸类。不像书籍里的纸散发着油墨的古怪气味,草稿纸又糙又黄,还被涂得乱七八糟。

一旦纸上有了东西,不仅看起来脏兮兮的,也会因为内容而分出高低贵贱。

如果能一直做一张白纸就好了。

但身为一张纸,怎么可能不被涂画呢。

白纸所在的环境不错,它被端端正正地摆在一个男孩的书桌上,架子上立着几本书籍,桌角一沓整整齐齐的纸,白纸是最下面的一张,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白纸很满意。

如果能一直呆在这张书桌上,享受下午的阳光和窗口的微风,远离灰尘、褶皱和墨汁,那该有多么幸福。

每隔一段时间,男孩会带着信件回来,坐在书桌前,小心翼翼地拆开。

信件上的字迹娟秀,纸张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无论内容长短,男孩都会一遍又一遍地读上很久很久,然后原封不动地塞回信封,收进抽屉。

读罢信件,男孩会在深夜取一张白纸,提笔回信。

第一行写下对方的昵称,而后是因为紧张而字迹颤抖的“见字如面”。

每天回来男孩都会加上几段话。

多半是一些絮絮叨叨的见闻。

偶尔会画上小插画。

有时是几句小诗,有点酸又有点可爱的情话。

画上最后一个句号,男孩将它珍而重之地对折又对折,塞进信封。

白纸想,能得到这样认真对待的话,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它开始期待被使用到的那天。

也许有一天,它也会被写上满满当当的字,一行又一行,然后放进信封,带着执笔人深夜的心情,被寄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被小心翼翼地拆开,被好好地珍藏。

一整摞白纸就要用完的某一天,男孩忽而变得有些焦躁。

他写了半张纸,突然停顿,然后懊恼地把纸揉成一团扔在一边。又取来新纸,写上几句,迅速涂掉,或是撕毁。

白纸非常紧张,眼看着自己就要和同伴一样,沦入被涂画,揉皱,然后扔进垃圾桶的命运。

又一张废纸被揉成团丢开。

男孩看着仅剩的一张白纸,忽而不敢落笔。

白纸最终还是一张白纸。

它没有被画上任何印记,笔尖在纸上两厘米处停滞良久,最终也没有落下。

男孩仅仅把它对折,然后夹在书里。

它跟着男孩经过了一段很长很长的旅途。

它被递给长发的女孩。

女孩面对空白的纸张惊讶了一瞬。

“尺素难表寸心,一点相思,都在这片空白中了。”

白纸后来被放进相框,一直被珍藏到泛黄了也没有被涂上过任何字迹。

白纸想,也许纸上的内容虽分高低,却总是贵不过一颗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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