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平生最怕麻烦别人,谢绝了所有亲戚接站的好意,出车站时天色尚未大亮,回县里的客车离发车还有一点时间,于是我们一家人就在附近的馄饨摊点了两碗馄饨,我那时厌食严重,自然吃不下,只是盼着早点回家,期待着和堂兄弟一起玩耍。
一碗滴了辣油热气腾腾的馄饨下肚,驱走了不少寒意,父亲解开了皮大衣的扣子,痛快地打了一个喷嚏,时间刚好,我们一家人挤上了开往中心汽车站的公交车。
进了汽车站,看着一辆辆通往各县的客车整齐地排列在院里,售票员大声招呼着乘客上车,我们连忙买了票,装上了行李,挤上了车。
车上依旧是人挤人,多余的行李堆在车头前排,我刚好坐在发动机盖上,正好处于行李的空隙中,过道上也站满了人。在乘客不厌其烦地催促中,司机终于将车开出了车站,沿途各个路口不断有人上车,让拥挤的车厢更加拥挤了,每当有人下车时,我都庆幸地长出一口气,母亲却异常警觉地透过车窗观察外面行李仓是否有人拿错我们的行李,毕竟这是常年坐车积累的经验。
经过近一个小时的颠簸,总算到了县城,再次谢绝了一众亲友的接站邀请后,我们在县里转车回到了镇上,20分钟的车程并不长,我幼小的心灵却一阵阵恍惚,看着沿途的幢幢房屋、道道路口、条条小河,总以为要到家了。终于车子停在了南门外,我们下了车。
看着家乡的景象,我百感交集,想起了小时候奶奶拉着我在南门外翘首以盼瞅着路过的每一辆车,仿佛父母随时会从其中一辆走下来一样。下车没多久,我果然看到了路口下面一个熟悉的身影,奶奶推着她珍爱的三轮车已经等候多时了,她戴着毛线织成的紫色圆帽,上面飘了一层雪,正推着车子慢慢走过来。
“娘!”父亲老远就喊着。
“仁义?咦!真是仁义!仁义你咋才回来呀,电话都打好几个了,光说马上到,也不说几点。”
“娘,你咋还来接我呀,说了不用接,几步路就到了。”
“亲儿回来了,咋不接呀!”说着便把我们的行李放到三轮车上,一家人走在南街上,高大英俊的父亲跟在奶奶身旁,像个孩子一样,奶奶笑着和街边的邻居打着招呼,“我二儿从北京回来了,回来过年。”
父亲忙不迭地给大家让烟,这是母亲特意叮嘱的,他虽不吸烟,但很在意礼数,有顽皮的邻居一边开着玩笑,“这是啥好烟呀,咋没见过呀?”顺便就把一包接过,揣进兜里,然后又赶紧掏出来笑笑,“不能要,不能要。”父亲也不怪,“喜欢就拿着吧。”
我们就这样有说有笑地走回了奶奶家,几百米的路上父亲已经和十几户邻居打过招呼,多年后的一天父亲喝过酒,讲起来了爷爷当年拉着架子车前往许昌倒卖木材的经历,一来一回要一个多月,算好日子要回来了,父亲总是顺着南门外的柏油路,步行走到五公里外的如意馆去接他,也许这就是亲情血浓于水的传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