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血结 英魂玉魄

话说近在二十年前,一座云雾缭绕的仙山上,有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正微微扇着扇子,双眼紧闭,不似思索的样子,紧锁着眉倒像是在酝酿着什么。细看来那扇由上乘佳木制成,扇面缕缕浮云在周围灰蒙蒙的雾气中溢出淡蓝色的光芒;随扇摇动,蓝光模糊开来,映染了男子身周大片云雾,有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感觉——好把浮云扇,定有个来头呵!

头顶一只仙鹤来回盘旋、长唳着,周围的云气被它搅得不安分,乱起阵来。空荡沉静的山谷回响着声声鹤唳,不绝于耳,它似在传达着什么……陡然,仙鹤悬停在了空中,不紧不慢掀动着双翅,注视着西南方向——焚辽国境西北角。

等等,那鹤右眼深黑,左眼竟是蓝色的,夹着些许幽绿,深邃深邃,仿佛任何人站在它面前就会被一下子洞穿。

西南边的焚辽境况此时正如其名,火光冲天,烟尘弥漫,乌云笼罩,隔着层层浓雾,不知这鹤能看到些什么。“倏呼”一个俯冲,它降低了高度,轻轻落在那人脚前,抖了抖羽收了翅,竟开口说话了:“摘星……”

“嗯。”原来那人叫摘星。他把扇子停了停,“唰”地合了起来,负到身后,猛地睁开眼——好家伙,同仙鹤恰恰相反,左眼黑褐,右眼深蓝!

“出发,秋慈!”摘星向前掠了两步,纵身跃上了秋慈——那鹤的背上。秋慈震一震翅,作欲腾飞状,刹那间却连同摘星一块化作一团苍白云雾,不见了踪影。

谁料他们已来到了焚辽。只见一只土丘般大小的巨狼浑身罩着火焰,肆意咆哮,震得山崩地裂;黑云压城,四围笼火,天地之间整一片火光,村舍草木焦然,尚有余火纠缠不休;遍野横尸,有穿军甲的,也有穿布衣的;几个人正来回穿梭,同巨狼交战,尝试以微薄之力阻止它。

“这下可麻烦了。”摘星身后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

“这下可真麻烦了。”摘星头也未回,看来是熟人。

“父亲的意识没有用吗?”那声音又自言自语道,他走上前来,火光映出了相貌,像是四十来岁,与摘星相仿年纪。

“天尊前辈……”摘星低语起来,眼角不由闪过一丝淡淡的忧伤;看着周围的尸体,又恨恨地咬了咬牙:“战士都牺牲了吗?”

“呃,军队对于血灵兽不堪一击,遵早交代焚辽圣上了,他不听。”那人还是很冷静,语气也不怎么起伏。

“那村民呢?”摘星追问道。

“恐怕只有少数生还,连芝兰一族也……”那人摇摇头,深深叹了口气,“如果冥墓得知自己亲手杀了自己的父母和所有亲人的话……”

“你别说了,不管怎样,冥墓是无辜的,这不是他的错!”摘星激动起来,毕竟死了这么多人;顿了顿,一脸哀伤地望着不远处正战斗着的一个女孩:“那休梦呢?她……”

“哭成了泪人……但她很坚强,冥墓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她现在只想着要阻止弟弟。”

“……”摘星收回视线沉默了一会,猛然转头喊道:“风絮,我去引开它的注意力,你们想办法封印……最好不要再用那一招……”扭回头,甩开了浮云扇,又咬了咬牙:“秋慈,上!”

“终于来了,连父亲也奈何不了它……”风絮叹了口气,身周不觉已悄然浮现三把精致的匕首,长袖一挥,分别朝着三方飞将出去,在千米见方处猛扎进泥土里。风絮前奔两步,朝着空中大喊道:“虚谷、诀、休梦,张开天血结。”

三个少年听后停止了进攻,齐声答道:“是!”便分赴三处,半跪在匕首前,手掌直按地面,一张巨大的半圆形透明蓝结界便将整个村子笼罩。锁巨狼于其中,可免周边村落同遭毁灭。

秋慈扑起轻盈的身子,敏捷地穿过重重火焰闪到巨狼面前。只见那狼双眼血红,恶狠狠地盯着摘星与秋慈,更暴躁地狂哮起来,身上愈燃愈烈。股股热浪翻滚到他们身上,仿佛空气都在沸腾,真教人接近不得。

不由分说,摘星抽一下扇子,鼓回热浪,橙红的火焰被切开一道淡蓝的口子。不待半点松懈,摘星又连抽几下,身边的火被打散开去。接着,摘星将扇朝前掷出,用双指摇控,划得干净利落,指尖拖出道淡蓝色光尾,织成了碎碎的球形。

那扇浮到巨狼眼前,开始在空中狂舞起来,扇锋也划着道道蓝气,劈开空气,周围的火焰乱了脚跟,只得随它翻卷起来。不一会,扇周便形成了一股龙卷,摘星伸出双掌,大喝:“太乙门,扇龙卷!”一发功力,龙卷加速,直到里面的浮云扇都模糊了踪影,音调高得刺耳,只可惜体形比起巨狼还瘦小得可怜。

巨狼不耐烦了,冲着龙卷狂喷烈火。眼看着龙卷就要被烧散,突有大块泥土“隆隆”,拔地而起,足足几十米高,直扑巨狼,“轰隆”一声将其掩埋。

“干得好,遵!”摘星冲着一黑底绿纹衣着的男子喊道。正是风絮口中的遵。

只见遵前伸着双手,嘴里念念道:“平帝门,石岩化。”双掌猛地握拳,那堆泥丘瞬间化作坚硬的巨岩——好功夫!这下巨狼出不来了!

秋慈毫不懈怠,冲前猛震双翅,股足雄风,助浮云扇一力。只见那龙卷如虎添翼,瞬间膨胀了好几十倍,直插云霄,地上的断戟、焦木、残垣都一个劲被卷了起来,风沙纵横,肆虐得众人睁不开眼。

但听“砰”的一声巨响——好一只千年的血灵圣兽——那岩丘竟被硬生生崩开,大块大块的岩石如陨星四落,砸在地上轰鸣阵阵。巨狼显然恼火起来,四处蹦跃,燃起更烈的火焰,火星散落,空气焦灼,众人有点难耐了。

正在这时,摘星一推双掌,龙卷紧追巨狼,生生撞了上去。谁知那巨狼刀枪不入,竟毫发无伤,弹回了龙卷。摘星哪肯罢休,再将龙卷推去,秋慈也鼓风助阵。巨狼便与龙卷搏斗起来,顿时火光冲天,风卷云涌,气浪一阵阵狂涌开去。裹夹了巨狼的烈火,扇龙卷俨然成了火龙卷,其场面正如两团巨型火焰纠缠相斗,分外壮观!

风絮也不干看,又在身周浮出几把匕首,向巨狼掷去。两团火焰温度奇高,那匕首倒丝毫没有熔化的意思——开来也是不错的神兵。只是那狼像披了铁布衫,怎么也扎不进去。风絮右手前伸成爪,左手紧抓右臂助力,双腿前后叉开一步,歪着头,咬着牙,身子微颤着,显然很吃力的样子,自言自语道:“取不到血……”

圣兽毕竟是圣兽,凡术焉奈它何?巨狼一个猛冲,竟生生将龙卷撞了个粉碎!冲击波震散开去,摘星一个踉跄从秋慈背上直勾勾跌落下来;秋慈扑棱着双翅,在空中打了几个转儿好容易找到了平衡。

整个形势被一下扭转,巨狼又肆虐开来。这次显得愈加猛烈,它四处飞奔、咆哮,开始用脑袋冲撞起天血结,企图突围出去。三个少年撑得够呛。

不一会,撞击停止了,巨狼反退到了结界中央,仰天哀嚎了一声,随之嘴里积聚起一股巨大的能量球。猛地,一片刺眼的红白光从能量球迸发而出,直冲云天;顿时间巨狼身上的火焰膨胀开来,浓浓烈烈地将其身子包围起来,两股火舌沿红白光柱迅速缠绕而上,舔噬苍天,乌云开始以之为中心旋转——看来它是真的发飙了!

随之一股强烈的冲击波四下震开,众人显得不堪一击,随着,满天的风尘被轻而易举地掠了开去。少年们终于维持不了,三人也被吹开,结界攻破!又成了巨狼的天下。

巨狼达到了目的便缓下气来,可那熊熊烈火仍在不厌其烦地燃烧,看来它的战斗力丝毫未减,反倒是这边众人都已开始感到筋疲力尽了。

摘星吃力地支起身子:“可恶,这样下去没完没了了!血灵兽道行千年,而我们的血灵流……”“喂,大家伙没事吧!”他冲着四下里胡乱地喊了喊,稀稀落落听得几声应答。其实他知道他们没事,虽然被巨狼强大的血灵流干扰着,他仍能靠右眼分辨。

大家捂着伤口好容易聚到了一处——三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和四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仅七人。遵朝四下望了望,结界不复存在,对着三少年说道:“你们三个先回去,这里有师父们解决!”

“不!”其中一女孩立马喊道,“我要和爸爸妈妈一起!”

“不行!这里太危险,现在不是耍性子的时候!”遵当即拒绝。

面对遵严厉不可抗拒的神情,那女孩口气不那么硬了,只底下了头喃喃道:“可是……”像是快哭的样子。

这时遵身旁走出一个粉红衣着的女人,她微笑着俯下身子,双手搭在女孩肩上:“诀,听话,爸爸妈妈不会有事的。喏,把这个戴着,跟虚谷他们先回去,好吗?”说着摘下一块半粉半蓝的玉佩,挂到诀脖子上,在她汗涔涔的额上轻轻吻了一下,接着起身朝诀竖了个大拇指。

旁边的虚谷见诀还有几分犹豫,就扯了扯她的衣袖说:“走吧,师父很强的,一定可以打败它!”诀这才轻轻“嗯”了一声。

“休梦……”粉衣女子望着迟迟不肯离去的休梦,想说些安慰的话,可不知说什么好——此时的任何语言都是那么苍白无力,对于一个一夜间痛失双亲的孩子,她根本没有安慰的余地。

一个十七岁娇娇的身体,能承受多大的打击?“冥墓他……”休梦已身心俱疲,说话轻得很,低着头,强忍着,用湿湿的衣袖抹了抹眼睛,“师父……”

“放心吧,冥墓不会有事的!我们一定救下他!”遵在一旁许诺,轻轻拍了拍休梦的肩膀,“你就先走吧!”休梦这才离开,心里仍很担心弟弟——冥墓可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在师父们的掩护下三个少年安全离去,余下四人得重整旗鼓了。那巨狼显然已盯上他们,开始主动攻击。四人在火焰中勉强避窜,各有所伤,且皆感疲惫,情形十分不利。

摘星骑着秋慈追到风絮跟前问:“封印不成吗?”

“呃。皮肤外裹着高强度的血灵流,取不到血。它也属天血门,身体应该是被坚实的结界保护起来了。”风絮依然冷静,晃过一团火,反问道:“秋慈的血灵流应该还有不少吧?”

摘星皱着眉点了点头,秋慈张了口:“可我和摘星的血灵术对它没有用,我们圣兽道行甚深,不可挫败,只可封印。”摘星又狠狠地咬了咬牙,有点激动地问风絮:“难道就没有别的封印术了吗?”

风絮摇了摇头:“一般的封印起不了作用,又取不到它的血……除非……”

“不行!我不想有人再为此牺牲!”风絮还没讲完便被摘星打断了。

这时,那粉红衣着的女人却已凌空一跃,身周万瓣花朵翩飞,映得四围一片光亮粉红。双手前挥,花浪涌向巨狼,将其埋没——这回可是个花丘了。

“长生门,绽花葬。”猛一握拳,那成千上万的花瓣竟在巨狼身上阵阵爆炸开来。炸声千千万万,隆隆巨响不绝,夹几声痛苦的狼嚎,可谓山摇地动,威力无穷!

可正当大家惊叹这一“艺术”场景时,花丘中隐隐出现了红白光球的影子——莫非就是巨狼刚才冲天那招?!

“小心!快闪开!”摘星瞪大了右眼,冲她猛一挥手。

“萩嫩!”不远处遵“唰”地飞奔过去。

那萩嫩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朝遵望了一眼。说是迟那是快,两人同被碗口粗的血灵流光柱击中!

遵右肩一窟窿,萩嫩则被直穿心脏!

摘星与风絮意识到问题,火速赶去。遵强忍着疼痛用左手支起她,靠在自己怀里,“萩嫩”“萩嫩”地喊了起来,见她已毫无生命迹象,头抵着萩嫩的脖子痛哭起来,悲痛万分。

原来遵与萩嫩是夫妻,而诀正是他们的女儿。

这边丛林中,三个少年正赶着路。诀时不时回头,忧郁地望望那个乌云密布的地方。突然,她脖子里玉佩淡红色的一边碎了,星星点点,飘散在无尽的黑暗中;忽闪忽闪,仿若夜幕间美丽的星棋,却渐渐暗淡下去。诀瞪大眼呆了一会,立马回过神来,开始拼了命地哭着往回赶。虚谷“唰”地追上去,一把死死抱住了诀,同休梦喊破了喉咙也拖她不回。

遵终于停止了抽泣,歪歪斜斜地站了起来,红肿的双眼怒视着巨狼,声音颤抖着:“你个畜生!”说完从背后抽出把利剑,寒光四射,缠绕着股股纯蓝色的血灵流——应是把绝世好剑!

遵挥开剑气,打散闷火,正欲上前与巨狼拼个你死我活,却不想身后响起了那个熟悉却空荡的声音:“住手,遵!这样会送命的!”遵抹了抹满脸的血泪,回头一看——正是萩嫩!

准确地说,是她的灵魂:“从一开始我们就应该知道打不过它的。趁现在我的意识与血灵流尚未分离,凭我们的力量,封印它!师父能做到的,我们也能做到!”

“可是……”遵有点犹豫。

“诀很坚强,我相信她。而我们再也没有其他办法了。”萩嫩提了提嗓音,“快,我支撑不了多久!”

听了这话,遵也决定了下来。正当他们欲携手共赴巨狼时,被恰时赶到的摘星喊住:“不行!”

遵平静地解下剑鞘,收回光气,插剑于其中,递给摘星:“逍遥剑传给虚谷,让他好好照顾诀。我决定的事不会改变。不要为难冥墓,他是无辜的。”说罢便纵身一跃,与萩嫩一同来到了巨狼头顶。

“喂!”摘星还欲上前阻止,被风絮拉住:“让他们去吧,也只有遵能解决一切。”摘星只得皱皱眉、咬咬牙了。

“遵,等我们把血灵狼制服了,一定回到诀的身边,保护她。”

遵微笑着点点头,牵起萩嫩的手:“把意识融进血灵流,然后集中于一点,交托给我,一次成功,不得有误!”

两人齐言道:“天血门,生死封印。”只见粉蓝两股血灵流凝聚成两个光点,相互缠绕,分外耀眼,在空中拖出长尾,螺旋着朝巨狼攻去,速度越来越快,直至撞击出一阵轰鸣,天地间白光一片,整个黑夜被照得亮如白昼。

好长一会才暗了下来,众人方睁得开眼,此时巨狼已不见了踪影。他们急忙赶过去,只见巨狼原处出现了个昏厥的少年,十二三岁,衣衫褴褛地趴在焦灰里,身负重伤,旁边躺着遵……

天空淅淅沥沥落起了雨,正如苍天对英雄的哀悼……

冰冷了遵与萩嫩的身体,浸湿了五个人的命运……

有泪的地方就有雨,有雨的地方就有思念;有孩子的地方,就有爸爸,和妈妈……

那半块淡蓝的玉也开裂起来,诀双目恐惧地盯着它,强噙着泪花,嘴里颤出几个字:“不要……不要啊……”最终,半玉还是碎了,落成碎碎的蓝星儿,去寻找它最爱的另一半。

诀双眼一闭,“啊”地叫出声来,回响在山林间,悲痛欲绝。

泪珠划落,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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