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我的记忆爱你》

发现丈夫日记时,我们的结婚三周年纪念日蛋糕还没切。

“她越来越像阿苑了,”最新一页写着,“连咀嚼时微微皱眉的样子都一模一样。”

我颤抖着翻看,从一年前开始,他记录着我所有的习惯变化。

“今天她开始用左手写字,和阿苑一样。”

“她突然讨厌起香菜,和阿苑一样。”

“她笑起来右嘴角会上扬,和阿苑一样。”

我冲进卫生间呕吐,却在镜子里看见嘴角确实在上扬——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我脑海里轻笑:“终于被发现了呢,阿苑。”

而此刻门外响起丈夫温柔的呼唤:“亲爱的,出来切蛋糕吧。”

那语气,和他日记里写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完全一致。


小心你身边的人。


这行字,像是用指甲刻上去的,突兀地出现在林薇刚买的二手书扉页。她皱了皱眉,随手将这本廉价的推理小说扔在玄关的置物架上。大概是哪个前主人的恶作剧吧。门外传来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她脸上立刻漾起笑意,迎向下班归来的丈夫。


“回来啦?”


周淮一身挺括的灰色西装,带着初夏傍晚微凉的空气走进来。他顺手将公文包放下,揽过她的腰,在她额头印下一个温柔的吻。他的身上有淡淡的雪松须后水味道,是林薇亲自为他挑的。


“嗯,今天忙不忙?头还疼吗?”他温热的手掌自然地覆上她的太阳穴,轻轻揉按。半个月前,林薇经历了一场不大不小的车祸,有些轻微脑震荡,最近才好转。


“好多了。”她依偎在他怀里,满足地喟叹,“就是……好像还是有点记不清事情,比如昨天想找那支你送我的口红,怎么都想不起来放哪儿了。”


周淮揉着她发丝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语气带着宽慰的笑意:“想不起来就别想了,身体最重要。一支口红而已,我再给你买。”


三周年纪念日在一种温馨而略带微妙的气氛中到来。


周淮订了顶层旋转餐厅,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流光溢彩,如同倾泻的星河。他举杯,眼神在烛光映照下温柔得能溺毙人:“薇薇,三年了,谢谢你在我身边。”


林薇笑着与他碰杯,心底却莫名划过一丝凉意,像夜风吹皱了满池春水。最近,她总觉得周淮看她的眼神,深情之下,似乎藏着别的什么。是错觉吗?车祸后,她变得有些疑神疑鬼。


晚餐后回到家,周淮神秘地让她闭眼。她依言照做,听到他翻找东西的窸窣声。


“好了,睁眼吧。”


眼前是一个系着银色丝带的深蓝色绒盒。不是珠宝的尺寸。她带着疑惑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把黄铜钥匙,样式古旧。


“这是?”


“城西那栋老宅的钥匙,你外婆留下的。”周淮注视着她的反应,语气平常,“你上次不是说梦见老宅后院那棵腊梅树,想回去看看吗?我托人找到并买下来了,算是给你的纪念日礼物。”


林薇愣住了。外婆?老宅?她对外婆的印象极其模糊,只记得是个很慈祥的老人,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至于老宅和腊梅树……她什么时候做过这样的梦?自己怎么完全不记得?


看着周淮期待的眼神,她压下心头的怪异感,勉强扯出一个惊喜的笑:“天哪,你太用心了!我……我太喜欢了。”


她扑进他怀里,避开他的视线,心底那抹凉意却逐渐扩散。周淮心满意足地拥着她,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如同完成某种仪式的郑重:“你喜欢就好。属于你的东西,终究会回到你身边。”


纪念日蛋糕是定制的红丝绒,上面用奶油写着“三周年快乐”。周淮去厨房拿蛋糕刀,林薇坐在客厅沙发上,目光无意间扫过周淮随手放在茶几底层的公文包。包口微微敞着,露出一个熟悉的、陈旧的深褐色皮革笔记本的一角。


她从未见过这个本子。鬼使神差地,她伸手将它抽了出来。皮革触感温润,边缘磨损,显然有些年头了。她回头看了眼厨房方向,里面传来抽屉开合的声音。心跳莫名加速,她深吸一口气,翻开了笔记本。


第一页,日期是大约一年前。字迹是周淮的,却比平时他签文件时的字迹多了些凌厉的笔锋。


“3月15日。成功了。她第一次叫我‘阿淮’,而不是连名带姓的‘周淮’。眼神里的依赖,很像了。”


林薇指尖一颤。她以前确实喜欢连名带姓地喊他,觉得这样亲昵又独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只叫“阿淮”的?好像……也是大概一年前,他某次出差回来后,她下意识就改了口。当时他还笑着说,这样听起来更温柔。


她继续往下翻,速度越来越快,血液一点点冷却。


“5月2日。引导起了作用。她今天主动提出想去我们第一次见面的人工湖走走。她开始‘回忆’起我告诉她的那些细节了,并且深信不疑。”


他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在图书馆吗?怎么变成人工湖了?


“7月19日。讨厌的芒果过敏终于‘消失’了。看着她吃下我带的芒果布丁,没有任何不适,甚至表现出喜爱。完美的进展。”


林薇浑身发冷。她对芒果严重过敏,沾一点就会浑身起红疹,呼吸困难!可上个月,周淮确实带她去过一家甜品店,点了招牌芒果冰……她当时……吃了,而且觉得很美味。她当时还以为是车祸后体质改变了?


“9月30日。笔迹矫正完成。左手写字,更接近阿苑。虽然初期会慢一些,但她很努力在适应。”


她看着自己摊开的左手,车祸后,右手因短暂神经麻痹使不上力,她开始练习用左手写字,现在已然纯熟。她一直以为这是无奈之下的自强不息。


“12月10日。微表情控制进入新阶段。今天她笑起来时,右嘴角上扬的弧度,几乎与阿苑分毫不差。”


“2月14日。她提到了腊梅树。时机快成熟了。”


……


一页一页,触目惊心。像是一张精心编织的巨网,从一年前开始,缓缓收拢,将她这只懵懂的飞蛾牢牢困在中央。每一句记录后面,几乎都跟着一个名字——“阿苑”。


谁是阿苑?


她颤抖着翻到最新一页,日期就是今天。


“6月12日,纪念日。老宅钥匙已送出。她咀嚼时微微皱眉的样子,今天格外像阿苑。计划,很顺利。”


“咔嚓——”厨房传来一声轻响,是蛋糕刀碰到瓷盘的声音。


林薇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合上日记本,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腔。她手忙脚乱地想将本子塞回公文包,却因为颤抖得太厉害,本子“啪”地掉在地毯上。


她慌忙捡起,一张夹在日记本深处的照片,随之飘落。


照片有些泛黄,上面是一个年轻女孩,站在一棵开得热烈的腊梅树下,巧笑嫣然。那张脸……林薇呼吸一滞。那张脸,和她至少有七分相似!不同的是,女孩右眼角下有一颗小小的、妩媚的泪痣,笑起来右嘴角明显地上扬,带着一种林薇从未有过的、张扬的明媚。


这就是阿苑。


所以,她林薇,只是一个被精心挑选的容器,一个被缓慢而耐心地、从生活习惯到记忆甚至到微表情都被改造的复制品?为了变成这个叫阿苑的女孩?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感直冲喉咙。她捂住嘴,踉跄着冲进客厅旁边的卫生间,“砰”地关上门,反锁。扑到洗手台前,她开始剧烈地干呕,眼泪生理性地涌出。


太可怕了!朝夕相处的丈夫,温柔的体贴,深情的眼神,原来全都是精密计划的一部分!她的人生,她的记忆,甚至她的身体反应,有多少是真实的,又有多少是他悄然植入的?


她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张苍白的、挂满水珠和泪痕的脸。因为呕吐,她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着。


然后,她惊恐地发现,镜中的自己,右嘴角,正以一个极其怪异的、缓慢的弧度,向上挑起。


那不是她的表情!


一个完全陌生的、带着几分慵懒和戏谑的年轻女声,清晰地在她脑海深处响了起来,如同耳语:


“终于……被发现了呢,阿苑。”


寒意瞬间爬满脊背,林薇(或者说,占据着林薇身体的某个意识)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阻止那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尖叫。她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镜子里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人。


那不是她的声音!是谁?是谁在她脑子里说话?


阿苑……是在叫她?还是……在叫照片里那个女孩?


“薇薇?亲爱的,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周淮关切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伴随着轻轻的敲门声,“蛋糕切好了,出来吧。”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体贴,听不出丝毫异样。完美地契合着日记最后一页,那行冰冷的字——“计划,很顺利。”


林薇(?)靠着冰冷的瓷砖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她看着镜子里那个嘴角残留着一丝诡异笑意的女人,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莫名的、正在苏醒的冰冷意识交织在一起,几乎将她撕裂。


门外,是她处心积虑、将她改造成他人的丈夫。


门内,镜子里,是一个逐渐失控的、住进了陌生灵魂的身体。


她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干涩而颤抖,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陌生的腔调:


“就来……阿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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