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司南第二次站在火车站站台上了,回头算算,距离上一次,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
十年前,她为了逃离那个落后的村子,为了逃离那个对她拳脚相向的婆家和对她爱搭不理的家,她在心里悄悄策划着一场没有后路的逃离。
司南从小都生活在一个偏远的山村里,那里群山叠嶂,道路崎岖,生活条件非常艰苦。司南家里的人很多,她是老三,上面有两个姐姐,下面还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
那时候,在农村谁家要是没有个儿子是会被人嘲笑的,所以他爸妈拼了命地想生儿子,终于在他们四十岁高龄的时候,司南最小的弟弟出生了。
弟弟出生的那一年,是司南爸妈最开心的一年,但也是司南最难过的一年。
家里多了个人,就得多张嘴吃饭,可是司南的家已经承受不住生活的压力了。
两个姐姐都已经出嫁,两个妹妹也还年幼,所以司南爸妈就把主意打在了司南的身上,表面上是说司南应该出嫁了,可实际上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把她卖了罢了。
那天,是她二十岁的生日,司南的父母张罗着媒婆给说了一门亲事,这天,媒婆给司南家领来了一个黑瘦的小伙子,就是司南的相亲对象。
当媒婆和那个小伙子踏进家门的时候,司南就被她妈妈半推半打地推了出来,按在了凳子上。
司南虽然心里不愿意,但是从小就乖顺的她,此时还是选择坐在这里,开启她的相亲之路。
司南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黑黑瘦瘦的,眼睛虽不大,但是看起来还是挺有精神的,不知道为什么,司南对对方没有什么感觉,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只不过司南总觉得对方有一种说不出的阴郁感。
相亲过程倒是没有什么事情,司南的爸妈也不关心司南究竟有没有看上对方,只是一个劲儿的询问对方能够给多少彩礼,还美其名曰希望自己的闺女幸福。
相亲结束,司南没有任何想法,就好像她只是一个提线木偶,是一个任人摆弄的道具罢了。司南在旁边听着爸妈对对方的要求以及想要多少彩礼,仿佛要嫁人的不是她。
谈妥以后,在他们仅仅相识一个月的情况下,两家人就约定了日子,匆匆地商议好了婚事,司南和丈夫就草草地结了婚。
司南是一个孝顺、听话的人,所以,从婚后的第一天开始她就开始扮演着好妻子,好儿媳的角色。
每天清晨五六点,司南就早早地起床为全家人做早饭,丈夫去地里做农活,她也扛着锄头一起出去,直到夕阳西下那一刻,她才从地里直起腰,连忙往家赶。
回到家后,也来不及喝一口水,就一头扎进厨房里做起了晚饭。不仅如此,司南晚上还要服侍婆婆和老公洗脚。
即使是这样,司南也从未想过要逃离,因为在她的思想观念里,对丈夫百依百顺,对婆婆低眉顺眼才是为人妻,为人媳该做的事。
可是,让司南没有想到的是,仅仅是因为邻村的一个过路大哥,在田间地头向司南问了一下路,讨了口水喝,就让自己的丈夫像一头发了疯的狮子一样暴怒。
说回来,司南丈夫在地里的另一头看着路旁有男人和司南说话、讨水喝,他立马把脸沉了下来,扛着锄头就往司南那里走去。
到了司南身边,他也不说话,只一个劲儿地把司南往家的方向拖拉着。司南被他拽得有些吃疼,便反抗了一下,甩了甩手。
可就是这小小的反抗,就让司南的丈夫原形毕露。
他把司南拎起来,扔到柴房里,拿起身边的扁担,一下一下打在司南的身上,一边打一边说:“让你勾搭野男人,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司南的头上、身上瞬间就被打得血迹斑斑。
婆婆听见柴房里的动静,连忙从房间里出来,看到婆婆来了,司南以为救星来了,可让司南没想到的是,婆婆好像没看见似的,并没有阻止自己的儿子打人,反而在旁边煽风点火说:“女人就是得打,不然不听话,我们家柱子打你,肯定是你不检点。”
听完婆婆的话,司南觉得整个天都塌了,她没想到这样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不善言语的男人,打起人来,竟然毫不留情下死手。她也没想到,自己鞍前马后伺候的婆婆竟然不帮她说一句话,反而笑她活该。
不知过了多久,司南从疼痛中醒了过来,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柴房,司南揉了揉肿胀的手臂,擦掉嘴角残留的血迹,捋了捋凌乱不堪的头发。
司南忍着疼痛想要站起来,却发现疼的撕心裂肺,她干脆直接坐在继续躺在冰冷的地上,不再挣扎。
此时,司南听见柴房外有脚步声传来,她本能地往后缩了缩身子。
来人是丈夫,他端着一碗白粥走了进来,喊道:“媳妇!”
听着丈夫哭泣着呼唤着她的名字,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一抖,却没有开口回应,也不敢抬头看他。
“媳妇,我是混蛋,我对不起你,我只是很爱你,我一见你和其他男人说话,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对不起,媳妇,你原谅我吧,我再也不打你了,我真的很爱你。求求你,原谅我好不好。”她似乎听到了丈夫扇自己耳光的声音,她的眉头皱了皱。
“媳妇,你原谅我,不要怪我好不好,我保证没有下一次了,求求你,求求你。”他又自顾自地说道。
看着丈夫有些神志不清,一个劲儿扇着自己的耳光,司南有些心软了。她想可能是丈夫是真的在乎她,怕她和其他的男人有拉扯,所以才那样的吧。想到结婚以来,丈夫对自己也很好,要不是今天他误会了,丈夫肯定舍不得打自己。
然而,司南不知道,这一次的心软,换来的不是他良知的觉醒,而是一次比一次更加严重的伤害。
从此以后,只要司南稍不注意,稍微不顺他的心意,他就会对她拳脚相加,有的时候,司南甚至都不知道她做错了什么,一回家等待她的就是毒打。
司南对他已经失望透顶了,终于在一个凉风习习的晚上,司南逃了出来,朝娘家跑去。
回到娘家后,司南抱着妈妈就是一通大哭,哭过后,司南向爸妈诉说了这三个月来的种种,以及丈夫是如何毒打她,婆婆是怎样忽视她的。
让司南没有想到的是,爸妈听到自己的诉苦,看到自己身上的累累伤痕时,竟然没有任何反应,反而劝说司南要想开一些,说她丈夫不抽烟不喝酒,为人老实,已经是很好的人了,让司南忍一忍,说柱子打她肯定也有原因的。
最重要的是,如果司南不回去,这刚嫁过去没多久,是要被别人笑话的,他们丢不起这个脸。还有,如果不回去,柱子家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来要彩礼的。
说完,他们就准备把司南送回婆家。
听到父母的话,看到父母做的事,司南的心彻底凉了,司南想:原来自己这么多年的妥协,换来的却是任人践踏的结果。原来并不是所有的委曲求全都能有人理解。
此时,司南的脑海里已经冒出了要逃离这个鬼地方的想法了。可是,双拳难敌四腿,司南反抗不过父母,还是被他们强压着送回了婆家。
看到司南回去,她丈夫表面上还是那副老实巴交的样子,站在旁边不说话。婆婆呢,则是对着司南的爸妈说“你们怎么教养的女儿啊?”“走了就别回来了”……之类的阴阳怪气的话。
司南父母走后,婆婆对着她就是一顿骂,换来的却是司南死一般的沉默。
见司南不说话,婆婆和丈夫,害怕她又跑了,就把她关进了柴房,一天就送点水,送点粥,不让司南死掉就好了。
这样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司南慢慢地冷静了下来,司南想如果不顺从他们,自己到死都离不开这个鬼地方,甚至于自己死了都没人知道。
于是,当丈夫再一次送饭去的时候,司南抱着丈夫的大腿说:“柱子,我知道错了。我不会背叛你的,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我错了,我不想再待在柴房里了,柱子,我求求你,放我出去吧,我一定老老实实的,一门心思给你们家传宗接代。”
也许是丈夫真的对司南有那么一丝真心,又或许是传宗接代四个字打动了他,最终,司南还是离开了那个让她心生恐惧的柴房。
司南自由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自己的身份证藏起来,然后开始计划着攒钱。
差不多过了一年,司南东拼西凑,终于凑了点可以买火车票的钱。
又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趁着丈夫和婆婆这一年来对她放松警惕,她带着身份证和钱就跑了,这一次她没有回娘家,而是头也不回的朝火车站跑去。
除了身份证和钱,她什么也没有带走,司南觉得只要能逃走就好。即使后面的生活还是未知,司南也义无反顾。
来到火车站,已经是凌晨三四点了,还有两个一两个小时就要天亮了,她知道,如果再不上火车丈夫他们一定会发现她已经跑了,所以,司南立马奔向售票窗口,买了一张正在售卖的火车票,司南想着,只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就好,随便去哪里。
就这样,司南顺利地离开了这个束缚了她二十年的地方,离开了那个让她对婚姻和家庭都失望透顶的家。
司南在新的地方开始了新的生活。兜兜转转,十年过去了,这十年遇到了很多人,遇见了很多事,她也遇到了她的良人,可是,要开始真正的生活,还需要最后一步,就是回到那恶魔般的家,来个彻底了断。
今天,司南再一次站在当初下火车的那个站台,只不过,这次不是为了逃离,而是为了面对。司南看着远方,落日斜阳,感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