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想说说跑步。古希腊人爱好跑步,在奥林匹亚阿尔菲斯河岸的岩壁上保留着他们的一段格言:“如果你想聪明,跑步吧;如果你想强壮,跑步吧;如果你想健康,跑步吧;"跑步极尽正能量之能事。可今现代人的跑步,可谓是众说纷纭,毁誉参半。有的说是无聊之极的苦逼自残自䖈;有的又乐此不疲穷尽一生顶礼膜拜。
从儿子上中学时当他的陪跑志愿者算起,跑步于我已有些年头了。无论春夏秋冬,身处何地何方,大多数的早上,我都坚持跑步一小时。这些年,因为跑步的早起,见过舟山东海喷薄而出的太阳,台中市静谧的市井街巷,澳门码头南来北往的渡轮,还有内蒙阿尔山大兴安岭的缭绕仙雾,瑞士卢塞恩湖的云烟氤氲.......当然,见得最多记得最清的,还是家楼下198公园绿道上的一坑一洼,凹凸有数。
渐渐地,跑步融入生活,成了习惯。每跑下来,全身每个毛孔渗出汗珠,汗珠又连成一片,打湿衣裳。这个时候,感觉是舒畅的,全身每个细胞都被激活似的,跃跃欲出。这是不是有人说的多巴胺带来的欢愉?有人把这叫做初恋的感觉,是羞答遮面顾左右言他的“犹抱琵琶”,可我觉得这是昂头叉腰登高振臂踌躇满志的”大江东去”。
日本小说家村上春树坚持跑步三十多年。他跑步时都想些什么呢。《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一书中他说就是在清晨沿路跑步时学到了写小说的很多方法,也想到了很多并收录于此书。知名媒体人白岩松在一次演讲中说他跑步时不戴耳机听音乐,他认为“跑步中的呼吸声是最美的音乐”,其实他是不希望音乐掩盖了挑战生命极限的真实。他想在奔跑中不被打扰去感知时间是怎么流过去的,生命还有多少潜能。而我跑步却离不开音乐。我一直是在音乐的律动中前行,享受音乐与跑步这对“恋人”的琴瑟和鸣。这个时候,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什么都可以放下,心净无痕,便觉得自己是个自由的人了。在烈日下,在大雨中,感受生命的完全与纯粹。
跑步是孤独的。无论与多少人一起跑步,最后都是自己陪自己,冷暖甘苦自知,如同生命一世,一人上路,一人行走,一人化为尘埃,悄然谢幕。英国伟大哲人弗兰西斯•培根说“喜欢孤独的人,不是野兽,就是神灵”。谁又喜欢孤独呢?所以我们有友情、亲情、爱情,来护佑滋养孓然一身的我们。可但凡成事者,谁又没经历过独孤煎煮呢?鲜花掌声众人簇拥时,他在路上;唏嘘挖苦指手划脚时,他在路上;寂廖无声百无聊赖时,他还是在路上。
凡大者,必孤独,如天空,大海,宇宙,还有你。
人总得要让自己吃苦头的。每次跑步,先甜后苦再甜。甜与苦的相伴相随,如孪生同胞。刚起步时,心情轻松,风儿轻轻,脚步欢快;几公里后呼吸急促,脚步如铅,汗流满面。全身是有无数个不舒服化作一窝小妖精,不知从哪钻出来开始兴风作乱。这时有一万个理由是可以放缓脚步甚或停下来的,这理由是充分而又正确的,完全可以说服自己而没有一点负罪感:鞋子是不是不对呢?鞋带松了?要不要喝点水?不对,是腿肌肉有些硬热身没到位?也不对,是自己不行了?反正很多怪怪的想法都跑了出来,软硬兼施劝说势单力薄的另一个自己停下脚步。便总有一个坚定又恶狠的力量在驱赶着脚步:再跑一会儿,再跑一会儿!就这样,5公里,10公里 ,15公里,20公里。。。。。。。。路还在脚下。渐渐地,万籁寂静,呼吸平稳,那些小妖闹腾够了,也不知遁向何处了无踪迹,天地间,只有我自己,机械地递送脚步。以脑子为代表的上半身与以双脚为代表的下半身,各行其事,互不打扰。有时想起过往趣事,哑然失笑,弄得对面跑过来的人莫名其妙;有时又想起自己过往处事的一些不当言行而向天忏悔,想起童年,想起家人,想起一路走来认识的人经历的事。。。。。。思绪就象天上的云朵,忽来忽去,飘浮不定,但无论思绪如何浩瀚,都不影响下半身那不停翻转的脚步。脚步轻起来,汗也粘粘地凝固在身上,脸上,舔舔嘴角都是淡淡地咸涩(不知这样补充身体失去的盐分是否科学)。所有喧嚣归于平静,象进入亘古时代,除了自己还鲜活跳动,万物沉寂。路还在延伸。
跑步个中曲折,如人生之旅,到最后你还能笃定坦然超然吗?长跑就是一场见微知著地生命教育实践课,酸甜苦辣交织,喜怒哀乐相伴。
终点上的一杯水,洗尽一路风尘,了结一路情仇。所有埋怨诅咒,所有的白日梦,所有的所有,都在这终点终了,重回现实灯火阑珊。
纵观古诗篇,酒不失为好东西。“白日放歌需纵酒”“莫使金樽空对月”“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昨夜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不胜枚举。高兴喝酒,失意喝酒,想一个人也喝酒。要是古人也兴跑步的话,估计也会有更多关于跑步的佳句绝唱流传于世。跑步不仅有酒的功能,甚至比酒更多好处。长期饮酒伤身,坚持跑步健身。举杯消愁愁更愁,跑步疗愈心更宽。每一次跑步,如同竹子小节,就是一次心路驿站歇脚。《论语•学而》曾子曰:“吾当三日自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要是你每天坚持跑步,就不仅是三日而是每日自省吾身了。跑步途中自己担纲主持的“民主生活会”,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正反方辩友的呈堂博弈。要是参赛一次城市马拉松,就不仅仅是朝日例会了。来一次全面的彻头彻尾的大扫除,晒晒太阳,洗洗澡,把自己由上到下,不留死角地翻个底朝天。忏悔,发泄,骂街,捶胸顿足,疯癫狂奔,一路随你。
只要你还在路上,心中那团火不灭,身上那股气不泄,一路上的云卷云舒,潮起潮落,凄风冷雨,那是上天赐予的景致,属于永不止步行者的风景。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路对了,就不怕遥远;在路上,也就没有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