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这破败的村庄,整座院子,就住着李伯伯与平儿,还有一支狗。那些泥芭墙,和着砖瓦石头,已倒踏在地上,任凭雨水冲刷成更细小的块状,那一段段木桩,在地上,散发着腐烂的气息。
一场雨水的箭矢,打湿着厚厚的尘埃,一年又一年堆积起的历史,在雨水中,把过去的庭院洗得越发锃亮。
透过时间的罅隙,我看到曾经的村落,人声鼎沸,鸡鸣犬吠,周围盛开着各色鲜花,通往院落的路上,围着葡萄架。来来去去的脚步,在青石板遗留下的痕迹,在风雨中渐渐消失。有些故事,犹如埋入尘土的沙石,在雨水的冲刷中,又慢慢地露出地面。如记忆的一抹微笑,挂在时间的窗口,一点一点在我记忆中复活,逐一地在四合院呈现。
01
四合院的偏房,曾住着肖生一家,这个院子,大都是姓李,唯独他们是外姓,据说肖生爹是肖伯伯唯一的养子。
肖生父母,也是这个院落里,唯一没有进城去打工的一家。一直守着那几亩地,在家务农。肖生爹,嘴巴如风,喜欢与人闲聊,走到哪儿,都会听到他与别人砍大山的声音,三五朋友,还经常聚积在一起,喝酒打牌。全家的重担,很多时候自然就落在肖生妈黄婶的肩上。
记得那年的一天,亦如这七月的天空,白哗哗的太阳,简直要刺破人的眼睛,黄婶回想着肖生爹刚揍她的场景,那重重的拳头落在身上,和着那冰冷的话语,如一把箭,扎在了心窝里,她趔趔趄趄地走出了家门。
苍白的阳光,鬼魅般的洒在她的身上。她茫然地在太阳下游走,她记得自己刚刚喝了一整瓶农药,肚子开始翻江倒海。
她一步步走在死亡的路上,与这个世界告别。她走过那弯曲的小路,那些田野。
夏季的太阳烤在泥土上,郓裂的缝隙,在田野里,分裂出不同的形状,一小块块的。她望着这葱绿的秧苗,今早那一幕幕场景,又浮现在眼前:
一整个上午,她就如同一把弓箭,扎在这秧苗的田里。外面的太阳一截高过一截,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她眼前升起无数小星星,身上的汗水浸湿了衣服,紧贴着皮肤。她感到嘴唇干裂,肚子咕咕噜噜地叫着,提醒着她该回家了。
她扛着越来越晃亮的锄头,走出稻田,两面的高山,遮挡着她的视线,不远处河里浑浑浊浊的水,自顾自地往东流,她若有所思的一步步地走过这河堤,再走过一片竹林,走回家。
门还是如同她出门一样,死死的关着,她打开门,整过屋子如同黑夜般的静寂,时间已接近响午了,两兄弟还在床上睡大觉,肖生爹也不知哪去了。
她明白,全家还在等着她做早餐。他们一家,祖祖辈辈都这样老实巴焦的生活着,也没多少文化,就希望兄弟俩能多读点的书,不象他们这样,走不出大山。可这两个,就不让人省心,不知什么时候沉迷上了游戏,一回到家就玩手机,昨晚又玩到深夜。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便拔通了肖生爹的电话,肖生爹从外面闲逛回来,见黄婶满脸乌云,还没做早餐,忍不住的怒火,一个巴掌打在了黄婶的脸上,又挥起二脚踢在黄婶身上,并朝她大声嚷嚷,“不要在我眼前瞎闹,一天要死要活的,不想活的话,要死就死远点。”
她跌倒在墙角,摸了摸鼻子上的血,慢慢地起身。她感觉自己与这个付出毕生精力的家,一起倾斜着,瓦解着,在眼前,一点点地变得支离破碎。她心里的虚空,象一个窟窿,越来越大,一阵沉默之后,她把农药,第一次当着饮料,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