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居在水泥森林的大城市里,呼吸着污浊的空气中似有若无的汽油味。在多雾的清晨或是夜晚,目及处,多是冷冰冰的、令人生畏的高楼广厦。有时好容易看到一些象征着生命意义的绿色,也是黝黑的柏油路旁那些人为的、显得病怏怏的观赏植物。我总觉得有些怪怪的。望着那些被修剪得或圆或方的灌木丛,还有那一棵棵被裁去“多余”枝干的常青树,我老是把它们想象成被剪去翅膀的、不幸的天使。看着他们残破的躯体,似乎能看到绿色的血液从它们的枝叶里往外流淌,从他们滴落满地的黄色泪水中,我仿佛听到了他们的哀怨:我只属于大自然!
美国有一位名叫梭罗的作家,他曾在《瓦尔登湖》一书中写过这么一句话:没有鸟叫声的房子就如同地狱。我被这一句话给绊倒了。好像一盆冷水猝然浇在我的头顶,使我浑身打了一个激灵:是啊!我多久没听到过鸟叫声了?很久很久了吧……于是我开始细细地回想起我这些年来的每一天,好像都是在“地狱”中度过的。有时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即使是最常见的麻雀,我也惊喜地以为它们的叫声是多么悦耳。偶尔听到一两声鸽鸣,听到它们掠过我头顶时发出的哨音,竟也肉麻地以为听到了天籁之声。我渐渐感到了一种厌倦的无力感。也难怪现在那么多的城里人都往远离城市的农村跑。毕竟,在人愿意享受自然之美的时候,它就显得过于冰冷而又有些死气沉沉了。
我开始想着,最美的梦应当是被这种鸟那种鸟的歌声唤醒的,应当是被清风拂过树叶的琴声推醒的,应当是被潜入窗口的花的芬芳惊醒的。然而大多数人的梦,多是被急促的、惹人心烦的闹铃声催了一遍又一遍还不愿醒来的梦。
经年来,我总愿意在畅想中搭建只属于自己的那座精神的小屋。屋子不需要很大,并不拥挤就好。屋中陈设毋须太多,仅是一床一柜,一桌一椅而已。门前手植两三株桃树,应是桃花盛开的季节,窗外闪动着稀疏的竹影。屋后一抹不大的山,连绵不绝,终日能看到鸟兽的倩影。屋前一条小溪,绵延到远方,水流的潺声比天使的声音更为悦耳。每日里,看着曦阳从屋后的小山间渐渐升起,听露水从草叶尖敲打大地的回音,看色彩变换,看晨雾氤氲,看大地一点点儿变得明亮、温暖。望着夕阳在溪流里缓缓流去,留下一片残红在水中荡漾,然后又被溪水吞噬。一切归于平静。就在呼与吸之间,空中便群星涌动,皎洁的月亮浮在我头顶,仿佛离自己很近。耳边响起了虫儿动人的歌唱声。晚风又吹落了几片桃花。我在这样的歌声中,枕着满天的繁星入睡,清晨又在鸟儿的叫声中醒来,拂去身上满沾花香的书籍。我忘乎所以。
虽然只是畅想,我却始终相信着有那么一天,许是我一个人,也许是两个,三个,或是更多。在这样的屋里,体验着四季轮回,看着日月更替。我想,再没有什么比这使我更加动容的事了。
只是回到现实中来,此时我躺在水泥森林的一个角落里,手中捧着书籍以为这就是我的理想。翌日醒来,又重复着今天的工作,每日里数着银行卡里的数字,为一些有的没的破事烦恼,又一日胜过一日地思念着家乡。然而这何尝不是现实呢?现实不就是无奈与希望、苟且与理想、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与偶开天眼觑红尘,可怜身是此中人、哭与笑、爱与恨并存的故事吗?只是当我们追名逐利时,被现实生活中的蝇营狗苟折磨得恶心了,感到厌倦了,累了,想要呕吐了,我们还应该记住:在这世间的一个美丽的角落,还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小屋。还可以寻求至美的鸟语花香,日出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