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真快,转眼间,奶奶去世已有大半年光景。关于奶奶的许多印象,至今我还记得很清晰。六岁的女儿也还记得奶奶,说有好几次做梦都梦到了老太。除此之外,我想老家院中的花花草草一定也还记得奶奶吧。
回想奶奶在世时,去的最多的地方是屋后的菜园。小小的一块菜园,却好像整天有着忙不完的事。我以前每次休息过来,一进前门,十有八九总能看到奶奶瘦小的身影蹲在菜园里。
在奶奶的菜园里,不同季节能够看到不同时令的蔬菜,尤其在春夏两季最为丰富,这时的奶奶自然也是最为忙碌的时候。菜园里要翻土、播种、除草,在夏季藤蔓类作物生长前,更要早早搭好架子,之后拆除,又是翻土、播种,紧接着种上下个季节的蔬菜。
奶奶其时已是九十多岁高龄,但这一切都是她自己亲力亲为,她对待这片菜园似乎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感情,一种深深地割舍不下的牵挂。我有时在想,这大概是她们那一辈人的一种情结,一种对土地的情结和对劳动的情结。
除了照料菜园,奶奶还喜欢养鸡。每年开春时候,奶奶便捉的一窝小鸡雏,白天用鸡罩罩在院子里,晚上用箩筐再搬到自己屋里。奶奶每晚临睡前,必要在灯下一只一只数过,确定没有丢失才放心。
有时白天天气好,小鸡雏罩在院子里太阳光下,一边吃食,一边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奶奶静静坐在一旁,有时低头做针线,有时埋头拣豆子,有时靠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打瞌睡。奶奶像一位慈祥宽厚的母亲,而那些小鸡雏则像是她淘气不听话的小孩子。
待到小鸡长大了一些,便将它们关到院角的鸡圈里。奶奶每天早上都会去看一看,给它们喂水、拌食,有时会放出来让它们活动一番,晚上关起来时务必要一只一只细细数过。有时鸡圈里打起架来,奶奶可不愿意,总会拿竹竿打那只最调皮的鸡,一边打,一边轻轻的呵斥它。
奶奶白天忙个不停,晚上也不闲着。那时晚饭后,我们一家三口和岳母,没事总爱到奶奶的屋里坐一会聊聊天。奶奶的大女儿离得很近,其时也已经七十多岁,头发斑白,年老体衰,晚上没事也常常来。
在老屋斑驳的墙壁旁,垂垂悬挂着一盏灯,灯光明亮,但几步开外仍有些许昏暗。奶奶坐在过道中间的椅子上,我们分坐在两边床沿上,女儿有时在床上玩耍,有时依偎在老太怀里。大家说着话儿,拉着家常,有时逗趣女儿,引得大家都开心的哈哈笑起来。
我记得有一天晚上,外面下着雨,一片漆黑,只能听到雨滴拍打在树叶上淅淅沥沥的声音。奶奶低着头坐在床前的灯光下,安静的编着网子。老屋中央的火炉上,沸腾的锅中咕咕冒着热气。我坐在炉火旁,透过一阵阵氤氲的热气,听着屋外的雨声,看看灯光下的奶奶,那一刻,感觉时间仿佛都要停下来。
许是年纪大了,奶奶那时睡得晚,有时像小孩子一样,睡着了忘了关灯,所以我夜里起来,常常能够看到奶奶的窗前还亮着灯。在茫茫的黑夜里,在静寂无声的天地间,奶奶窗前的那盏灯,就那样顽强而执着的亮着,亮着,仿佛寒夜里一团温暖人心的火光,似乎永远也不会熄灭。
而现在,当我夜里起来,木然的站在院子中间,看着眼前老屋那扇黑洞洞的窗口,再也寻不着往日的一丝光亮,我才知道,原来有些灯熄灭了,就永远也亮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