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唐的文字离不开女人,就像这个世界离不开女人一样。
冯唐谈古玉,说“古玉如好女”,说清中期的玉纹饰雕工好,就像十八九岁的江南小姑娘,皮肤白啊,眉眼腰身好啊。冯唐感叹说还是玉好啊,不朽不烂,不言不语,摸上去永远光滑如十八岁姑娘的头发和皮肤,陪完你一生,才想起去陪别人。
冯唐说古玉真假难辨,如同人心。说让他想起胡兰成在三十六岁满含真情为张爱玲写下:现世安稳,岁月静好。之后,红尘滚滚,胡兰成又找了一个武汉的小护士。之后,兵荒马乱,胡兰成又找了一个浙江的寡妇。张爱玲二十五岁前写完这辈子最重要的文字,一个人在美国活到七十五岁。
冯唐回忆中学时初碰电脑的感想,说电脑和女生类似的复杂,他这辈子都明白不了,只有使使的份儿。
手头有一本冯唐的杂文集《活着活着就老了》。第一次在网上看到这个书名的时候,就决定要买来,那时对冯唐还一无所知,对他的文字也没有概念。
这本近30万字的书放在枕边快有一个月了。初看时惊喜连连,不忍释卷。一气看了近三分之一,越看越觉得文字渐渐无味起来,不禁感叹,现在作家和出版社都会骗人,一本30万字的书可能只有10万字是精彩的,把这10万字放在最前面,吸引你买下,搭配销售另外20万字的残次品。
这有些像一些商家卖成箱成筐的水果,把个儿大的成色好的放在最上面,在你看不到的下面都是些个小的难看的。真是无奸不商。转念一想也正常,书和水果都是商品嘛,销售策略也是大同小异。
这样想着,读到三分之一多一点的时候就反这本《活着活着就老了》放下了,既然感觉无味了,那就放下。这只是个商品,又不是老婆,想扔就扔,想拿起就拿起,喜怒取舍由我。
记不起扔在一边多久了。等到再拿起打开,再读后面那三分之二的文字,有些感觉又上来了。有点小别胜新婚的感觉,心中不由一笑。感觉这东西有时真是不靠谱,如人心一样易变难测。
冯唐的“万物生长三部曲”《十八岁给我一个姑娘》《万物生长》《北京,北京》都读过了,文字感性传神,元气淋漓,读的时候,自己的学生时代也一直在眼前晃悠。冯唐在香港出的几本小说也读了,新鲜大胆,不愧是冯唐。这几本书的文字不再是离不开女人了,而是直接就是女人了,没有了限制,文字更是嚣张跋扈,熟读圣贤书的冯唐这时候完全忘记了孔老夫子的教诲,文字中充满了怪力乱神。
冯唐的确是个大才子。他说自己从小到大,考试没有考过第二,托福考满分,不用背,是照相机记忆力。这样的人写出的文字也是在情理之中,不是常人可及的。我想冯唐之所以考试厉害,是因为读书厉害吧。有着照相机一样的记忆力,难怪他在文字中左右逢源,纵横潇洒,思接千载,神游万仞。
柴静是冯唐的好朋友,她在自己的文章中从女性的角度说了读冯唐的文字的感觉:
一开始冯唐的小说我不太喜欢,一股元气淋漓,但横冲直撞不知所终,在我们姑娘家看来,这是由男性荷尔蒙驱动的写作,是另一种动物的呓语—–好象我们的存在只是象一面镜子映射出他们,不容易有共鸣。
不知别的女读者怎么看冯唐的文字,我很能理解柴静的感受。冯唐在文字中是完全的“自我主义”,只不过是冯唐生就了一副男儿身,让柴静觉得冯唐的写作是“男性荷尔蒙驱动的写作”,如果冯唐是个女儿身,那他的文字一定是“女性荷尔蒙驱动的写作”。似乎所有的才子们都是以自我为中心的,谁让人家有才呢!
柴静说冯唐的文字真是腥,鲜。我要用脂砚斋批《红楼梦》的话来表达我对柴静这个评价的感受:不知如何想来,可谓追魂摄魄之笔。
用腥、鲜两个字来评价冯唐的文字,可谓知音。
冯唐在《活着活着就老了》这本书的自序中是这样评价自己的杂文的:
这个版本汇集了我2012年前遇到的那些有意思的书,有意思的人,有意思的事儿,有意思的地方。写得“见佛杀佛,见祖呵祖”,以后再写,估计不会这么无法无天了。如果算上这版,《活着活着就老了》已经出了四版了,人也过了四十,书越印越年轻,人也越来越不知老之将至。
冯唐雄心勃勃,要用文字打败时间。这样说的冯唐,一定是切实感觉到了生命的短暂和无常,虽然他说他过了四十之后,越来越不知老之将至。虽然不知,但是“老”还是如期来了。平常如我等普通吃瓜群众,面对着生命的无常和短暂只能听之任之,而才子如冯唐们就想着反抗一下,要打败这让生命短暂和无常的时间。
冯唐说中国有明确出土证据的用玉历史是八千年,相比之下,文字四千年,唐诗一千年,宋瓷不到千年,明朝家具五百年。这是向后看,是回顾历史;如果向前看呢?未来的未来,玉、文字、唐诗、宋瓷、家具,哪一个走得最久远?
也许冯唐觉得是文字,因为他只说了用“文字”打败时间,没说用玉用唐诗用宋瓷用明家具。
有时我自大地想着,我们读着这样冯唐要用来打败时间的文字,也相当于参加了战斗,如果时间真的被打败了,是不是也有我们的一份功劳或者苦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