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女孩的小火柴

       就在最后一丝太阳光藏在地平线后的时候，风终于耐不住性子，刮起来了。小女孩把衣服裹紧了些，寒风却依旧从领口、袖口钻了进来，替代了身体与衣服之间的体温夹层。女孩冷极了，可那又怎么样呢？一整个筐里都是跟她一样的女孩。大家都一样冷。

        而一根小火柴，拎着装满女孩的筐，走在黑黑的大年夜里。除此之外，他还背着足够女孩们半个月消费的压缩饼干、牛奶面包。但这些对他来说有什么用吗？他需要光。你该问了，其实火柴把自己点了就可以得到光了，不是吗？

        天啊，如果每一根火柴都这么做，光倒是有了，只有光而没有火柴的世界，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他们发明了电灯，他们为彼此工作来赚取维持电灯的报酬。工作是很辛苦的，所以他们需要娱乐，所以他们需要小女孩唱歌给他们听。

       而这根小火柴，准备在大年夜卖掉这一筐小女孩。

       可是，谁会需要他的这一筐小女孩呢？他找到了一对情侣火柴，他们彼此依偎着，蹭着，蹭的头上直冒火星子。

        “买个小女孩吧，先生。”小火柴开口了，“她可乖了，可以唱歌给你们听，你们现在这状态不正缺点温情的BGM什么的吗？”

        话音刚落，女火柴被点着了。男火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灭火器，站在三米开外朝着女火柴身上喷。

        有两个问题：第一，三米距离，喷火器够不着女火柴身上的火；第二，女火柴头上的火很猛烈，几秒之后就烧光了。

        然后男火柴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盯着小火柴。

        于是，小火柴继续在街上溜达。提着一筐小女孩。

        他走到了餐厅，高脚桌上摆满了各种人，清蒸人掌，人蝎子……各种烹调好的美食激起了小火柴的胃口。只要，只要自己卖掉一个小女孩，就相当于往这纸醉金迷的地方跨越了一步了。

        他拉了拉准备进入餐厅的一个穿着亮丽光鲜的火柴：“先生。要买个小女孩吗？她可以唱歌给你听。”

        那火柴停下来，不屑的看了他一眼：“现在谁还需要听小女孩唱歌？我们有企鹅音乐！原本你这筐小女孩可以用来吃，但是在冷风里冻了那么久，肉质早就已经不新鲜了。真糟蹋东西！”

        亮丽哥走了，只剩下小火柴呆站在原地，他呆呆的看着筐里的小女孩们，不知道说什么好。

        夜幕彻底降临了。小火柴又怕又饿的坐在餐厅的墙角下。火柴们是不怕冷的，但是却害怕黑夜。餐厅里传来了食客们觥筹交错划拳的声音，还有电流通过电灯的“滋滋”的声音。

        “真羡慕啊，如果我能卖出去小女孩，也许有一天就能有一盏自己的灯了吧。”这么想着，小火柴拍了拍筐里的一个小女孩：“天黑了，唱首歌给我听吧，不然我会感觉自己一个人呆在深夜里，那太恐怖了。”

        小女孩吞下了压缩饼干，开始唱。那是一首关于梦想的歌，在那个梦想的世界里，小火柴有自己的房子，整个天花板都是各种各样的灯，屋子灯火通明，如同白昼一般！小火柴再也不用靠卖小女孩过日子，而是给这座城市的电灯供电。人们亲切地称呼他为“灯王”。

        小女孩唱完了，她轻轻地摸了摸小火柴布满积雪的脑袋，然后自己拿了一块面包咬在嘴里——她觉得多吃点东西或许就暖和了。

        小火柴才醒过神来，灯神不是他，他只是一根普通的小火柴，坐在金碧辉煌的餐厅的外面。他只有这一筐小女孩，除此之外他什么也不是。无边的黑夜笼罩着他，就像几十吨的坦克碾过了一只蚂蚁——坦克根本不会意识到有这么个玩意在自己脚底下。

        他又拍了拍另一个小女孩：“你也唱一首吧，活动活动或许会暖和些呢。”

        小女孩点了点头，为了暖和些，她不止唱，还跳了场舞。

        透过小女孩的歌声，小火柴仿佛又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小火柴有很多的朋友，大家可以经常一起玩，一起随着小女孩的曼妙歌声翩翩起舞。小火柴还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另一根火柴，他们在一起摩擦火柴柄，这样比较不容易点燃对方。每次有不开心的事情，小火柴的伙伴们都会待在小火柴的身旁，帮他解决，为他开导。小火柴总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充满了爱和依靠。“我爱你们！”他大声喊着。

        听到的却是火柴们“咔哧咔哧”的嘲笑声。

        小火柴从梦中惊醒过来，他向着“咔哧咔哧”的地方抬眼望去，那不过是吃晚饭出来遛弯的几根火柴，一边聊天一边说笑，他们就在小火柴的面前溜了过去，连余光也没有舍得往小火柴和女孩们的身上瞥一下。

         “我有些窝火了。”一个女孩说。

        小火柴叹了口气：“那你们就一起唱首歌吧，唱的慢一点，或许唱完，天就亮了。”

        女孩们互相看看，齐声唱了起来。

        小火柴看到了自己的家，不是那个灯王住着的房间，也不是那个朋友和爱人环绕的地方。而是自己出生的，跟爸爸妈妈一起的地方。那个每个人都有的，哪怕全世界都抛弃他，也不应该会抛弃他的地方。妈妈说希望他过得幸福，爸爸希望他过得开心，即便自己很普通，小火柴也能安然的度过一根普通火柴的一生。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吧？

        可他听到的却是爸爸妈妈充满火药味的摩擦声，他恨不能离他们远一点，免得自己也被点燃了。有时候是他们俩摩擦，有时候则是自己跟他们两人其中一根摩擦。因为自己的木质松散火药稀薄，也没什么朋友，家里更不想其他火柴那样有什么资产，大学毕业的小火柴没有饭碗。

        “你说说，你能干点什么呢？”爸爸问道。

        小火柴不敢说。他会唱歌，没错，唱的好听，没错。可那又怎么样呢？他的“咯吱咯吱”的歌声自然比不过小女孩唱歌好听，后来，唱得好的小女孩都被包装起来，变成了“企鹅音乐”上面那一首一首需要购买的歌声了，有谁会关注一个“咯吱咯吱”的小火柴，哪怕他搞的是一个艺术新流派？

        所以，他的歌声没有价值，不值钱！

        所以小火柴在爸妈眼里，没有价值，不值钱！

        如果把每一根火柴的价值都用灯光的量来衡量的话，在爸妈的眼里，或许小火柴就是黑的。不，或许还不如黑的，如果你是黑的，你只给你自己带来黑暗，而小火柴，也让他的父母脸上无光，身后无望。

        小火柴心里知道，但小火柴不说。

        小火柴知道自己努力坚持下去，一定会有结果的，所以他花了自己努力工作一年的钱，买了一筐小女孩。

        每个人都问一遍的话，一定会有人理解的吧，我的歌声，我心里的歌声，我筐里的女孩的歌声。

       然而，这个想法也很快随着女孩歌声的突然截断而截断了。寒风呼啸着，暴雪肆虐着，几乎要把一筐穿着单薄的女孩给活生生的埋葬。太冷了，女孩只要一张嘴，风雪就会变成冰凉的液体顺着女孩的食道流下去。

        “太冷了。”一个比较勇敢的小女孩跟小火柴说。

        小火柴敲了敲女孩的头，告诉她没事。

        “既然你们唱不了，那就听我唱吧，我给你们唱首摇篮曲。”

        于是小火柴用头敲着墙当节拍，唱了起来。

        那歌声或许不如女孩们的温婉灵动，却别有一番温暖的味道。女孩们听着小火柴“咯吱咯吱”的歌声，渐渐地感觉风没那么紧了，雪也慢慢融了。她们彼此依偎在一起，进入了梦乡。

        天亮了，餐厅窗下的墙角，几个小女孩待在框里，看着筐外一撮黑色的灰烬。小火柴烧完了，化作光，化作温度，化作小女孩心中也许下一秒就不记得了的歌声。

        “唱就唱吧，拿火药打什么拍子呢？”几个小女孩不屑的看着那撮灰烬，啃了一口手里的面包和压缩饼干。从餐厅里传来了广播员温柔的声音：

        “下面要播放的是《新年序曲》，由企鹅音乐倾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