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没什么好说的,反正整个故事都是我的亲身经历改编的。
其实刻意去回忆是件很痛苦的事,所以我是在近乎崩溃的情绪下花了好几个星期断断续续完成的。
本来可以很快写完的,但是崩溃到极限我就想缓缓,一缓缓就要花更多时间,觉得太拖沓了又想快点写完,于是每天就陷入了这个死循环……( ・᷄ὢ・᷅ )
哈哈其实是小甜文啦,希望可以带给你们不一样的阅读体验。
对了,我说这是我的亲身经历,所以我已经尽最大努力去回忆了,包括我看到的听到的感觉到的,心里怎么想的,别人是什么神态动作。可能因为时间原因有些细节已经模糊了,所以我会把现在的自己代入到当时的情景里去脑补,会有一定的夸张和改编成分。
救命,搞得好像会有人看似的,到底在自言自语什么啊!!!好尴尬啊啊啊啊啊!!!!!!(;´༎ຶД༎ຶ`)
好了不废话了。╭(╯3╰)╮
一
我好像喝醉了。
太阳穴突突跳动,那些被时间封印的情绪如同潮水将我淹没。
我只能溺死在自己的海里。
喉咙里像卡着无数碎玻璃,每一次倾诉时的哽咽,都像是在用这些碎玻璃狠狠割着我的喉咙。
好疼。
心好疼。
感觉整个身体都在膨胀,想是被吹到极限的气球,下一秒就要在寂静中爆裂。
可即便是破碎,也不过是无人在意的尘埃。
那些积压在心底的痛苦,只能在无声中腐烂吗?
我不想如此。
二
像我这样的人,总是卑微地在别人身上寻找一点点存在感。
从小家人就告诫我要学会察言观色,要讨人喜欢,要做个懂事的孩子,我害怕做错,害怕被打骂,害怕第二天还要带着淤青和肿胀的双眼上学。
它是一把生锈的刀,在岁月的长河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剜刻着我的脊梁。
于是我把自己揉成面团,任人捏成他们喜欢的形状。
“你怎么没有脾气啊?”
“你怎么不知道反抗啊?”
我知道这是讨好型人格。
说好听点,是懂事。
说难听点,是懦弱。
是不被尊重的。
不被在乎的。
不被珍惜的。
在每个关系中,我都是蜷缩在角落的影子,渴望被看见,又怕被推开,像株永远追着光的植物,却在烈日下灼烧自己。
三
我有一个幼儿园认识的小伙伴,我们一起长大,见证了彼此最纯真的童年。
印象里她眼睛圆溜溜的,像两颗晶莹剔透的葡萄镶嵌在粉嘟嘟的小脸上,笑起来时候眼睛眯成可爱的小月牙。她有一头乌黑的头发,扎着精致的高马尾辫子,一条印着小花的头巾俏皮地系在发间,清风微拂,头巾微微飘动,宛如一只展翅的蝴蝶。她的声音总是细细的,软软的,如春日枝头的花苞,带着丝丝甜意。
我特别喜欢她的头巾,那些小花就像童话里的小精灵一样,都在对着我笑呢!
我还记得我问她:“那些花花会跑出来玩吗?”
她咯咯笑着,脑袋晃呀晃,马尾也跟着跳舞。
“等我回家,我也要妈妈也给我买一模一样的头巾,到时候我们就变成小精灵一起去魔法城堡玩!”
我们的家呀,就像两个紧紧挨在一起的小窝,离得特别近。所以我们经常互相串门,今天我去她家吃颗糖,明天她来我家玩麻将游戏,就像两只亲密无间的小猫咪,总是腻在一起。
我们最喜欢玩扮演老师学生的游戏,可都为了“老师”这个角色争得不可开交。
我叉着腰,大声说:“我想当老师,我能把字写得可漂亮啦!”
她也不甘示弱,跺着小脚喊:“不行不行,我当老师才能教好多好多有趣的东西!”
她气鼓鼓地嘟着嘴,连鼻尖皱起的小肉都可爱到不行。
我噗嗤一笑,还是把木尺递给了她。
当她学着老师背手踱步、奶声奶气念课文时,我托着腮帮子认真听。
就算当学生要假装罚站,但是看到她神气的样子我就特别开心。
可她似乎更喜欢拉着我到我家附近看火车。
每当火车隆隆驶来,她就像一只雀跃的小鹿紧紧握住我的手开心地大叫:“快看!火车来啦!”
而我总是安静地站在她身边,看着她眼里闪烁的光芒。
四
我小时候经常生病,大部分时间都在医院的白色世界里度过。
消毒水的味道、冰冷的针头,还有无尽的孤独,都成了我童年的一部分。
可我永远记得,每当有人欺负我时,她都会挺身而出,小小的身体竟像个坚不可摧的小山一样把我护在身后。
我贴着她后背,嗅到被阳光晒透的洗衣粉香味。
明明我比她大,身高却比她矮了将近一个头。
她擦掉我的泪水,摸着我的头对我说,
—— 别怕,我会保护你。
那句话不是轰轰烈烈的的爆竹,而是春日里的一场细雨,是黑暗小巷中忽明忽暗的烛火,是明知会淋湿自己,却依然为我撑起的半片伞。
从那以后,她便经常出现在我的梦境,裹着她身上独有的洗衣粉香味的梦境。
好想就这样和她一起走下去。
好想就这样和她永远在一起。
五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因为家庭原因我不得不转学去县里读书,因为这件事她向我堵气了,一个星期都没找过我。
临走那天,她依然没和我说话,我落寞地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我的手被人拉住了,我知道是她,但是不敢转头看她。
“给你。”
她的声音闷闷的,就像含着一颗化不开的糖。
我接过她递给我的一张揉得发皱的纸条,抬头撞见她泛红的眼眶。
我们就这样面对面站着,一句话也没说,然后她转身走了。
明明还有好多话想对你说的。
我突然觉得通往县城的柏油路好远好远,远到我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距离,还有注定会被时光碾碎的年少情谊。
那些未说出口的话,那些珍藏的回忆,都将随着车轮的转动化作成细小的尘埃,散落在风里,再也寻不回来。
—— “听说你要转学了,我好难过。可以不要离开吗,我好舍不得你。你走以后,就没人牵着我的手了,就没人和我分享好吃的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大声喊我的名字,我一定会来找你!我们拉过勾的,要当一辈子好朋友,你可千万千万不要忘了我哦。”
六
我逐渐适应了新学校的学习生活,不再下意识望向右侧的位置。新朋友总是把我的课桌围得满满当当,有人塞给我刚烤的饼干,有人拉着我讨论漫画剧情,笑声像春天的蒲公英轻轻飘落在走廊的每个角落。
但每天放学回家,我总会坐在书桌前把压在玻璃下的纸条看一遍,我摩挲着纸条边角翘起来的部分,忽然觉得等待也是件温暖的事。
春去秋来,教室窗外的皂角树掉了两次叶子。
我们终究会重逢的对吧。
初中开学分班级的时候,我在密密麻麻的白纸上搜寻我的信息,某个熟悉的名字突然撞进我的眼里,我的心脏悬到了嗓子眼,眼前的名字开始不受控制地晃动。
怎么可能?怎么会这么巧?应该是同名同姓的人吧。记忆里她泛红的眼眶和皱巴巴的纸条,突然在脑海里里翻涌起来,直到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好巧,我们在同一个班。”
我几乎以为是幻听,转身的瞬间,看见阳光正落在她扬起的嘴角,睫毛上的光斑和几年前的那个夏日重合。
还是以前那个她。
和以前一样扎着高马尾,眼睛还是圆溜溜的像葡萄,看见我还是会对我笑,笑声还是那么甜。
那些以为被车轮碾碎的遗憾,被距离扯断的牵挂,此刻都化作温柔的涟漪,在时光深处开始荡漾。
我告诉她当年她给我的那张纸条我还完整地留着,她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我还说我要留一辈子,等死了也要放进棺材。
七
从开学第一天开始,我会提前到她楼下等她一起上学,这个习惯持续了三年。
有时候她会迟到很久,我便默默数着飘落的枯叶,猜想数到第几片的时候她会出现。
楼道里突然响起慌乱的脚步声,我一下子站直了身子,眼睛紧紧盯着楼梯口。
她总是带着风出现,发梢还沾着未干的水珠。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亮得像装满了星星,看见我时立刻弯成月牙,小跑着扑过来紧紧攥住我的手。
她掌心的温度透过袖口漫上来,驱散了清晨的寒意。
我会假装生气不说话,其实心里乐开了花。
她就笑着把我冻得通红的手塞进她衣服口袋。
“这下不冷了吧。”
我想告诉她,比起等待的时间,我更贪恋你奔向我时激动的模样。
八
她的座位在教室的左边,而我偏偏在右边。
根本控制不住想看她。
她垂眸写字的侧脸被晨光镀上金边,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
而她总是能察觉到我的目光,也转过头看着我。
四目相撞的瞬间,我们同时笑了起来,像两个同时掉入水里的石头,涟漪在对视里荡开。
放学的铃声一响,我们便一起回家。
这时候我们总爱去逛文具店。
她拿起一个精致的盒子,上面印着一个扎着辫子微笑的小女孩,和她一样可爱。
她说她想买这个,把关于我们的一切都放进去收藏着,于是我也选了和她一模一样的盒子买了下来。
然后我们走出文具店,牵着手继续往回家的方向走着。
她会眉飞色舞地模仿班主任讲课时的手势,我笑得肚子疼便蹲下路边,看着她头顶跃动的光斑。
那些藏在课桌里的少女心事,被我们用夸张幽默的语气拆解成滑稽的故事,每一个故事里,都藏着我们的小秘密。
晚风卷起她的衣角,我们的影子时而重叠,时而分开,又在下一个转角紧紧相拥。
陪她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把她送到家门口。
她转身说拜拜的瞬间,楼道感应灯突然亮起,照亮她红扑扑的脸蛋和被风吹乱的刘海。
我装作不在意地挥挥手,却忍不住在拐角处偷瞄,她还站在家门口对着我傻笑。
见她进了家门,我才放心地离开。
“我们以后考同一个高中吧。”
“好。”
九
有时候我会给她展示身上的淤青。
“你看,我爸喝醉打的。”
我把裤腿拉到大腿位置,大片青紫色重叠在大腿外侧,边缘还泛着血丝。
她倒抽冷气的声音混着风声,原本清澈的眼底瞬间蒙上一层水雾,睫毛剧烈颤动着却倔强地不肯眨眼。
她的手僵硬地握成拳头,关节因太用力而泛白,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哎呀没事,我习惯了,过几天就好了。”
我一边笑着一边漫不经心地放下裤腿。
——“我们回家吧。”
她的声音裹着浓厚的鼻音,尾音带着压抑着的哽咽。
下一秒,我就感受到温热的掌心覆盖上来牢牢扣住我的手,指缝间沁出细密的汗。
即使是盛夏的傍晚,空气也裹着滚烫的热浪。
我们贴着的手心变得像糖水一样黏腻,力度越来越大,仿佛要把彼此的温度烙进皮肤里。
我们一路没说话,影子被拉长又缩短。
她忽然看向我,泛红的眼眶盛着最后的霞光。
然后抿着嘴对我笑了笑。
像是骤雨初歇时,天边浮现的半弯彩虹。
带着潮湿的温柔。
带着温柔的潮湿。
或许有些话不必说出口,当掌心的温度盖过盛夏的炎热,便能知晓所有的心疼与牵挂。
这些心疼与牵挂早已在并肩走的每一步里生根发芽。
十
她是个很感性的女孩子,喜欢摘抄一些伤感语录给我看,有时候突然想到什么她就会流泪。
可我偏偏又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不会说安慰的话,只会反复地说着没事,笨拙地揽过她颤抖的肩膀轻拍着。
我们常常这样安静地依偎着,从斜阳渐暗到暮色漫过窗台,呼吸声交织成温柔的旋律。
正是这份笨拙与敏感的碰撞,让我们成为了最默契的存在,犹如冬雪落入春溪,看似相悖的物质却能互相融合。我们就这样契合相拥,拼出独属于我们的完整。
十一
我那时候,真的好爱好爱你。
好爱你。
可是越是想起你笑起来时弯成月牙的眼睛,就越觉得腥甜发苦。
每当暮色漫过校服领口时,我总会听见自己心脏里传来细密的碎裂声。
那些被你亲手栽种在岁月里的恶意,像漩涡一样把我卷进绝望的深渊。
你应该不知道吧。
你怎么会知道呢。
十二
你其实早就计划好了吧。
你以我的名义和你的死党吵架,然后死党带着一群人找上门来问事,家长都以为是我做的然后被痛打一顿。
你在获取我的社交账号密码后随意和一些男生聊天并且告白,听着我结结巴巴地解释时笑的前俯后仰,让我尴尬地无地自容。
你欺骗我说某个男生喜欢我,编造了一场虚假的暗恋,并且模仿那个男生的字体给我写情书,让我傻傻地信了好久。
你造谣我以前的同学得了传染病,同学以为是我说的,找到我当众扇我耳光。
你不想我结交新朋友,你说会吃醋,而你自己却交了很多新朋友,其实也不奇怪,我当时又瘦又黑,性格内向,你很漂亮有个有趣的灵魂,如果我是路人,我也会更喜欢和你交朋友,当时这么一想,我也有些释怀了。
十三
放学后我跟往常一样和你一起回家,你依然叽叽咕咕地和我分享今天的趣事,好像什么都没变。
当我们一起下楼梯的时候,班上某个男生突然跑过来把我扑倒,我惊慌失措地想要拉住你的手,发现你已经跑到了一边。
他上半身压在我身上,强行扯下我衣服的领口,然后把手放在我胸口反复用力地揉压。
屈辱感瞬间爆棚,我尖叫着挣扎,他反而更像个发情的野兽,手上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大,表情越来越丑陋,嘴里喘着的粗气让我反胃干呕。
我绝望地看向你,你微微皱眉,是不是我狼狈的样子弄脏了你的眼睛。
你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我,那个表情好像在说:“哇,好精彩啊!”
男生见我放弃抵抗后便没了兴趣,于是站起来说了一句好小,然后溜走了。
我连忙站起来僵硬地整理衣服,楼上传来一阵嘲笑声。
抬头一看,走廊上挤满了人。
哦,原来不止你一个人在看笑话啊。
整理好衣服后,我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然后调整好呼吸笑着走向你。
——“我们回家吧。”
我压抑着哽咽说着,伸出努力控制住颤抖的手牵住你。
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这么任我带着你穿过熟悉的街巷。
记忆深处闪现出那个小太阳般为我挺身而出的你,那个在纸条上写下被欺负时就大喊你名字的你。
那些曾以为坚不可摧的默契,终究在最需要你的时刻碎成满地烂石。
那天晚上我做了梦,梦里有人依然压在我身上蹂躏,当我想要努力去看清楚他的脸时,发现这个人是你。
十四
本该美好的青春就这样在无声中腐烂。
有天你告诉我你加入了某个神秘组织,叫我也参与进来,如果拒绝了全家就会遭报应的那种。
你开始对我进行反复的洗脑和控制。
从每天都会给我安排任务开始。
比如让我抓街边的死老鼠送给班上的同学,比如让我做一切让我难堪的事。
每当我终于决定勇敢做出反抗时,你总说我是你最好的朋友。
这句话像毒蛇一样温柔地缠上我的脖颈,越是反抗就勒得越紧。
那些未说出口的话在喉咙间化作腐蚀的泡沫,咽下去灼烧内脏,吐出来又怕烧穿最后一道遮羞布。
十五
你依然每天都会给我布置新任务。
身边人都说羡慕我们感情这么好,每时每刻都腻歪在一起。
可谁知道我是被你驯化的一只乖狗狗呢?
汪汪~
你告诉我一旦加入了这个组织,就必须要做一件事。
什么事呢。
放学后你把我带到你家的楼梯间。
声控灯明明灭灭。
好不安。
你告诉我这件事就是脱光。
话音刚落我浑身僵硬得不敢动弹,手紧紧攥着衣角摩挲,想说话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这时声控灯灭了,仅有的光从石墙缝隙漏进来,在你的脸上切割出锋利的明暗交界。平日里月牙般的眼角此刻绷紧,瞳孔泛着冷光,让人发怵。
“可以不这么做吗?我做不到。”
我试图乞求你。
你双手叉在胸前,像个高傲的女王。
“那脱一半让我看一眼就行了。”
所以我的乞求有用?
至少不用脱光了。
于是我把内衣掀起来,把内裤褪到膝盖处。
我死死咬住下唇,头几乎快埋到地里。
就这样展示了几秒钟。
“嗯,看到了,你回家吧。”
你说完就直接开门回家了。
我一个人站在楼梯间一动不动,血液在羞耻的灼烧中沸腾,楼道里潮湿的霉味混着自己身上未散的汗味刺鼻得让我作呕。
我开始发抖,不是因为冷,而且想到那双审视和戏谑的目光。
像无数根针扎在身上,火辣辣的。
楼道的声控灯突然熄灭,将我彻底吞噬在黑暗里。
十六
人的感官知觉往往滞后于内心触动。
比如第一缕秋风掠过树梢,叶片总要等待数日后才会泛黄凋零。
心痛也是这么回事。
第二天我还是在老地方等你上学。
我有些担忧。
但是发现你眉眼弯弯,神态和往常无异,依旧谈笑自如,我便如释重负。
你从荷包里翻出一颗糖果递给我。
我伸手接住,有一股说不出来的触动。
看见你笑我也跟着你笑。
糖果在嘴里慢慢融化。
好甜。
比以前吃的糖都甜。
可是为什么突然给我糖呀?
是因为高兴吗?
还是因为昨天的事对我有些愧疚?
我把糖静静地含在嘴里,希望它融化的速度可以慢一点。
十七
我一直在祈祷你今天不会给我安排新任务。
结果到放学的时候你真的没有安排。
果然祈祷有用,我松了口气。
要是你以后都忘记就好了,就算代价是让我当你一辈子的乖狗狗,我也愿意。
放学后,你突发奇想说想去天台,我不理解到底有什么事非要去天台做。
你叫上班上另外一个女生和我们一同去。
记得那天天台上的风很大,混着头顶灰色的云层,把整个世界都染成了腐朽的颜色。
你站在我面前,背后是深不见底的虚空,嘴角扬起的弧度像是毒蛇的嘴角。
那种不安又占据了心头,我好像明白了什么,于是低着头等待着你的命令。
“脱。”
我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和楼底远处传来的欢笑声,这些声音在我耳膜里炸开细小的血花。
“脱光吗?”
“嗯。”
该逃走吗?
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
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
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脱。
当衣服布料滑过皮肤的瞬间,皮肤突然泛起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我慢慢地站起来。
肋骨在苍白的皮肤下清晰可数,像是被吹散的枯竹。
双腿因过度紧绷而微微发抖,向内扣着,好像这样就能多遮掩几分。
双手紧紧抱在胸前,尽可能覆盖住凸起来的位置。
膝盖还留着未好的淤青,好像陶瓷的窑变瑕疵。
你看到我一丝不挂时的样子像是一头饿狼望见了濒死的羔羊,葡萄般的眼里跳动着扭曲的兴奋。
可是为什么,你死死盯着我隐私部位的眼神竟让我有一丝快感。
那种从未体验过的兴奋快感。
要是你能够尽情的蹂躏我就更好了。
好蠢。
然后我放下遮挡的双手,将每一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
你教我摆出你喜欢的姿势,从正面到侧面再到背面。
手机摄像头离我越来越近,仿佛要将我所有的羞耻和狼狈全部掏出来嵌进那小小的取景框里。
如同小时候你当“老师”一样教我。
“蹲下,手不要挡住。”
“腿再张开一点,我要拍特写。”
像是一个个耳光向我扇来。
像是向全世界宣告我是最无耻最下贱的人。
自尊开始分崩离析,不复存在。
你喜欢看我的身体是吧。
那就好好看吧,看清楚一点,我们那些地方长得究竟有什么不同。
最好把这些照片里的特写刻进骨子里,往后每个日夜都拿出来反复观摩,让我的每一寸肌肤成为满足你扭曲欲望的标本。
我好看吗。
喜欢吗。
我穿好衣服时,你突然把相册里的照片怼到我眼前。眼里映出一片白花花的身体,在手机屏幕冷光里像一具具泡发的浮尸。我扭过头不再说话,然后你把照片给一起来的女生看,我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头晕目眩,感觉世界开始倾斜,天台的水泥地变成沼泽,正在把我一点点往下拽。
明明可以反抗的,明明可以不让这一切发生,我一遍遍地审问自己。
可是你把我禁锢在名为友情的牢笼里,让我在爱与恨的夹缝中腐烂,连挣扎都带着讨好的意味。
十八
如果你说这不是恨。
那,这也是你爱我的一种方式?
回家后,我把自己关进厕所。
我开始反复地想象你打开相册仔细观看的样子,当看到某些平时看不到的地方时,你是不是会想,哦~原来这个和我玩了十多年的好朋友的那里长这个样子啊
再次脱下衣服的时候仍然不停地发抖。
你看,明明刚刚也怕得发抖了。
为什么现在就没有那丝快感了呢。
我越想越觉得恶心,于是给了自己一耳光。
好脏,洗澡吧。
我用指甲反复地抓挠身体的每一处角落,直到皮肤开始泛红,开始渗出血珠。
热水浇在身上,血珠在水流中晕开,像一朵朵红梅渐渐绽放。
红梅转瞬即逝,代替它的是一阵阵刺痛。
可是还不够,我继续抓挠着。
这样应该就可以洗干净了吧。
十九
那个和我们一起去天台的女生对我说:“别和她来往了,真正的朋友是不会这样对你的。”
她还说那天她想帮我,然后欲言又止。
我笑着说:“没事的,谢谢你。”
笑容背后是我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的血痕。
“没事的,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对我说这些。
——谢谢你没有像她一样唾弃我。
每一次回想,都像是有人用砂纸反复打磨我的心脏,直到鲜血淋漓,直到再也感受不到疼痛。
我恨你。
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
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
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
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
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
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
二十
初中的最后一年里,她按下了记忆的删除键,给我一种以前的她回来了的错觉。
我依然每天会在她家楼下等她一起上学,清晨的阳光还是会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温热的手指穿过我的指缝,却再也捂不暖我冰凉的手心。
我记得是2016年刚开始没多久,这个多年不会下雪的小县城竟然下雪了。
我和她走在补课的路上,她突然拽住我的袖口,睫毛上沾着冰晶,指着树枝上蓬松的雪团冲我笑。
那笑容像把生锈的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深处的盒子。
记忆里她对我这么笑过很多次,但是我已经分不清这个笑的含义了。
我只知道那些在深夜里蜷缩着发抖的时刻,那些被泪水浸透的梦境早就在我们之间结了层永远化不开的冰。
那些纯粹的笑靥开始在雪雾中扭曲变形。
就算让我再痛一点也没关系。
因为我早就死在了那个再也回不去的夏天。
二十一
初中毕业那天放学后,我们坐在篮球场边看着打篮球的少年。
白蓝红各色球衣在阳光下跃动,恍若群鸟掠过晴空。有人跃起时带起残影,指尖触到篮球的瞬间,肌肉在单薄的球衣下隆起漂亮的棱角;有人弓着腰快速运球,球鞋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灵活的脚步似乎踩着无形的鼓点。
在他们跃起时扬起的灰尘里,漂浮着无数个我们曾在这里追逐的残影。
想到这里我突然泪崩,泪水与汗水混合的咸涩滑进嘴里。她有些失措,因为我很少在她面前哭过。
她学着我以前安慰她的动作把我揽进她怀里,我的头靠在她肩膀的瞬间,闻到了她衣服上残留的洗衣粉香味,恍惚间竟与儿时的气息重叠。
我们歪斜地靠在一起,影子在夕阳下扭曲成诡异的形状。
我知道她再也不是她了,相比说是毕业的告别,不如说是和以前的她说再见。
可是我们相互依偎着的画面看起来多么讽刺啊不是吗?
二十二
我有很多秘密没敢告诉你。
其实小时候我也渴望当一次“老师”,一次也好。
其实小学的时候班上一直都有欺负我的人,你不知道吧。
其实我也很想像你保护我那样去保护你。
其实我幻想过你某天突然出现在我家门口等我一起上学,但是我家离学校更远,我也不希望你走更远的路。
其实我很后悔向你展示身上的淤青,我本来不想让你分担我的痛苦,我猜你那时候应该比我更难过吧,对不起啊。
其实我们一起买的那个印有小女孩的盒子第二天就被别人偷偷踩坏了,我不知道是谁干的,只记得我一边哭一边试图把它复原。
其实初中的时候,在你没看见的地方,总有人往我凳子上粘口香糖,后来变成了偷偷往我头发上粘,还趁我不注意用剪刀剪我的头发,往我作业上面吐口水,嘲笑我被月经染红的裤子。
其实你对我做了那些事后我仍妄图在你身上寻找以前的影子,我仍贪恋你的笑,贪恋你牵起我手的温度。
其实我转学时你给我的那张纸条早已变得朽烂不堪,字迹也已经消退,一碰就变成了碎纸屑。
我把这些纸屑装进了那个被踩坏的盒子里。
那时候想着,等到我们白发苍苍时,连记忆都会褪色,但我依然会对你说:“你看,我还留着呢。”
在那个装满谎言的盒子里。
二十三
我最终没有和她在同一个高中。
我以为终于可以重新开启我的人生了。
真的是这样吗?
我的高中是寄宿学校,每个月只有两天回家休息的时间,我偶尔会拿妈妈的手机登QQ,经常看见她给我发的新消息,我的心里五味杂陈。
她告诉我,她回到当初我们的学校,感觉一切都没变,可是经过熟悉的地方的时候,仿佛还能看见我的身影。
是那种除了父母以外,被人牵挂,被人在乎的感觉,一直到现在,我再也没有体会过了。
可能是我太善于麻痹自己了吧。
二十四
高中的日子是浸了毒的荆棘。
前一秒还很平静,下一秒就会被突如其来的恐惧笼罩,我好像永远困在这个地方了。
上课铃声响了。
我刚午睡完脑子还不清醒。
是我最讨厌的物理课。
粉笔划过黑板“沙沙”地声音混着老师低沉讲解的气泡音。眼皮坠着千斤砝码,每次眨眼都要耗费全身力气。
突然间我感觉到大腿处有些痒,于是伸手去挠,结果碰到的是他人的手。
我猛的清醒过来,发现同桌男生的手正紧贴在我的大腿上抚摸、揉捏。
冷汗瞬间浸湿后背,教室里的翻书声和粉笔的敲击声被无限放大,像生锈的锯子在我耳边来回拉扯。
他的手指像蛇信子一般在大腿上游走,开始大胆地往上移动。
后排压抑的哄笑仿佛无数只苍蝇在耳膜上爬动。
我实在忍不了了,猛地站起来,凳子与地面摩擦出尖锐的声音,全班的目光瞬间聚集过来。
老师停下讲课的动作,问我怎么了。
“老师,我要告发一件事情……”我还没说完,就瞥见男生把一张草稿纸慢慢移到我面前,上面潦草的字迹像是麻绳一样狠狠勒住我的喉咙。
——你要是敢说出来,我就把你以前那些破事曝光。
教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喉咙上的麻绳越缠越紧,呼吸逐渐困难。
“有事快说,还在上课呢。”老师有些不耐烦地跺了跺脚。
“没什么,我想说……我想上厕所了。”我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跑出教室时,我终于大口地呼吸了起来,突突跳动的心脏绞痛了起来。
“以后你们谁要上厕所举手说一下就好了,别像她一样扭扭捏捏的,浪费时间。”
二十五
其实还有很多事。
比如当班主任搜查班上学生有没有藏影响学习的东西时,偏偏在我装书的箱子里翻出了一本言情小说,也不知道得罪谁了。
“看这种东西想干嘛?想男人了?”班主任把小说举起来让所有人看到。
还是那些熟悉的哄笑声。
比如在班上同学过生日的时候,我用我仅剩的几十块钱生活费买了个哆啦A梦公仔当作她的生日礼物。
送给她的时候她激动的捂着嘴巴。
“哇塞,这是我今年收到最喜欢的生日礼物!”
说完还在公仔脸颊上亲了一口。
放学后我准备去倒垃圾,发现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故意死死遮掩住。
我扒开黏腻的奶茶杯和揉成团的卫生纸,看见一个头朝下的哆啦A梦公仔。
人们总是渴求温暖又害怕被伤害,而真正的无坚不摧,是把自己变成永远不会融化的寒冰。
二十六
我就是依靠这句话苟活着。
直到有张纸条传到了我的手上。
“你听说了吗,班上×××和×××在一起了。”
“是吗?难怪。”
“难怪什么?”
“我早就听说他们干了那种事了,还听说每次返校前他们都会去宾馆,做完才来学校。”
“天呐,人不可貌相啊,平时看她乖乖的文文静静的,啧。”
“是啊,她的那些舔狗们可要心碎咯。”
上面的名字正是我和同桌。
把纸条撕碎的时候我仿佛听见了心里那道坚不可摧的冰墙崩塌的声音。
后来我在书里翻到另一张纸条。
“你知道我以前为什么喜欢你吗?因为你的清纯可爱是无人能比的,可是现在的你怎么如此的肮脏不堪。”
网上说想毁掉一个女生,那就给他造黄谣。
于是它就像蜘蛛网一样将我困在腥臭的流言蜚语中。
二十七
一个装坚强的人是不会主动向别人展示自己的狼狈的,尤其是亲人,除非他真的装不下去了。
我用学校的公用电话给妈妈打了电话。
“妈妈,我……”
明明之前把我不想上学了这几个字练习了好多遍,这时候喉咙却像被胶水粘住了。
“怎么了?幺女。”
听筒里的电流声渐渐被妈妈温柔的声音熨平。
“没……没怎么,就是,我这次月考又考差了。”
“没事,幺女,尽最大努力就好了。”
可是你怎么可能不失望呢妈妈,你不是最在乎我的成绩和排名吗妈妈?
“妈妈,对不起……”
我抽噎着,眼泪终于憋不住,一颗颗砸在听筒斑驳的金属外壳上。
妈妈,对不起,我骗了你,其实还没到月考的时间。我只是想让你像以前一样再骂骂我,把我骂醒。
可你越故意表现得假装理解我,我就越说不出口。
打完电话,我把所有的刺痛和委屈连同没说出口的“不想上学”一起埋进了心脏最深的褶皱里。
二十八
大腿上的游走的手依然没停过。
皮肤变得越来越麻木。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他威胁我说的破事指的是什么。
也有可能他是在赌,如果我心虚的话肯定就不会告发他,即使我告发他了,他也只不过是被骂几句。
可是我不敢赌。
有天睡午觉时他试图解开我裤子的扣子,想要把手伸进去。
我感受到了他的动作,连忙抓住他的手臂。
他的表情有些惊讶。
“求求你……不要伸进去,求求你……”
我仰头望着他,眼泪不停往下淌,喉咙里发出濒死般的呜咽,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我以为他会对我有一丝怜惜。
但他没打算饶了我,强制把手伸进了我的裤子里。
我一边尖叫一边踢他,他后背撞在课桌边缘,疼得呲牙咧嘴。
我感受到了突然聚集过来的目光。
“你们摸摸搞搞小声点行不,还让不让人睡觉啊。”
周围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和抱怨声,有几人抱着胳膊,脸上挂着看好戏的表情。
同桌男生有些恼羞成怒,瞪了我一眼,然后狠狠踢开凳子走出了教室。
我把头枕着双手趴在课桌上,羞耻感瞬间布满全身。
新一轮的窃窃私语如潮水般涌来。
你们赢了。
满意了吧。
二十九
世界好像失去了颜色,那些刺耳的哄笑声在脑海中不停地回响。
晚自习下课的时候正下着暴雨,趁大部分人回宿舍后我悄悄爬上了教学楼的顶楼。
风雨交加,仿佛无数双手在撕扯我的衣服。
护栏冰凉刺骨,我用尽全力翻过去,悬空的双腿在空中摇晃。我仰起头,任由暴雨劈头盖脸砸来,发丝黏在脸上,雨水混着泪水顺着下巴滴进衣领,突如其来的凉意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远处传来模糊的火车鸣笛声,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飘来的叹息。
然后心里开始默默地数着倒计时。
声音越来越小,还没数到零我却开始剧烈颤抖。
我撕心裂肺地哭喊着,雨水大口呛进肺里,抓着护栏的手开始打滑,心里突然涌起强烈的求生欲。
“我不想死了,我不想死了,我不想死了……”
我咬紧牙关把自己拽回护栏内侧,然后跌坐在湿冷的地面,双腿瘫软得无法动弹。
我这窝囊的人生,想活活不下去,想死又不敢死。
好冷,可以抱抱我吗?
三十
其实快乐是自己给的。
即使每天起床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愁眉苦脸的,但我还是会对她笑一笑。出宿舍门前我把书本装进背包里,发现英语书里还夹着半块没吃完的巧克力,那是昨天的自己留给今天的自己的安慰。
我把塞在储物箱最底层的日记本翻了出来,日记本的塑料封面早已脆裂,露出里面泛黄的纸张,是时光侵染的痕迹。
翻开日记本的第一页,是高中开学第一天的日记。
“2016年9月×号”旁边有一个画得歪歪扭扭的小太阳,字里行间是藏不住得愉悦:“站军姿的时候我偷偷看天边的云,好像一团大棉花糖!”“嘿嘿和新认识的同学分到一个宿舍啦,晚上和她偷偷吃辣条差点被领导发现,好险。”
看到这里我没忍住笑出声,然后我继续一页页翻阅着,直到我看到一篇不完整的日记,只有歪歪扭扭的日期和天气,在这天之后我就把它塞进了储物箱最底层。
我闭上眼睛,用手指轻轻抚过这些文字,感受它们在纸上留下的凹陷,仿佛这样就能够再次感受到当时的心情。
恍惚间,那些哭和笑在眼前变得鲜活起来。
然后我拿起笔,开始记录今天。
嘴角微微上扬,以后每一天也继续写下去吧。
三十一
班主任叫我去他办公室的时候我正在补昨天没来得及写的日记。
“你知道我为啥叫你过来吧。”
班主任推了推眼镜,双手抱在胸前,笑脸盈盈的。
“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你和你同桌在谈恋爱吧。”
“老师,你就别听别人乱说了。”
“乱说?可是不止一个人看到你们在教室乱摸乱搞呢。”
我没再说话,大脑像是被强制按下了关机键,试图屏蔽外界一切画面和声音。
“唉,看来只有再请一次家长了。”班主任无奈地谈了口气,接着眯着眼睛对我笑。
这句话如利剑瞬间击碎了我所有的理智防线,我四肢开始发软向前踉跄半步,双手不受控地抓住办公桌的边缘,仿佛这样就能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老师,求求你……别叫我妈妈来,求求你了,我一定会把心思全部放在学习上,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求求你别叫我妈妈来,求求了……”
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一口一口喘着粗气,过度呼吸让我感觉头晕脑胀,眼前开始发黑。
办公室里只有我断断续续的抽噎声。
“你求我也没用了,你妈正在来的路上了,你先别哭了,想好待会儿怎么跟她解释吧。”
听到结果后我的抽噎声戛然而止,我顺着办公桌边缘慢慢蹲了下来,双手死死捂住脸,指缝间不断渗出泪水。
班主的脚步声在我面前响起,他弯腰递来纸巾得动作让我本能的瑟缩起来。
“对不起啊老师,这孩子不懂事,又给您添麻烦了,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她一顿。”妈妈站在我旁边,她一边恭敬地弯腰道歉一边使劲按住我的头。
“妈妈,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死死抱住妈妈的腿,她的裤腿被我的泪水晕染成一朵墨色的花,接着第二朵,第三朵,绽放成一片凌乱而绝望的花海,“你能不能相信我,哪怕一次……”
“你让我怎么相信你?监控里拍的清清楚楚,你说他欺负你,那你不也乖乖地让他摸吗?”妈妈的声音从怒吼变为了哽咽,腿开始抖动。
我察觉到了妈妈的反应变化,连忙站起来抱住她。
“妈妈,对不起,对不起,你别哭好不好,你带我离开好不好,我不想继续待下去了……”
班主任似乎看不下去了,他把妈妈扶到椅子上,然后看向我说:“我什么也不说了,只想告诉你一句话,苍蝇不叮无缝蛋。你先回家反省一下吧,回来的时候记得带上检讨书。”
说得好。
苍蝇不叮无缝蛋。
三十二
就这样回家反省了。
我和妈妈没把这件事告诉爸爸,跟他说的是学校安排的高考前的休息时间。
妈妈还是和往常一样关心我照顾我,没有任何情绪,只是没有再和我说话。
我知道,所有人里最无辜最难过的是妈妈。
因为她比任何人都知道我以前是多么优秀。
我也想考上好一点的大学,找一个体面的工作来回报她,让我们的生活不再拮据,让她可以自豪地告诉别人,我的女儿很优秀。
可是妈妈,你现在为何不说话?你为何不愿意再信我一次?
三十三
检讨书
尊敬的老师们,亲爱的同学们:
你们好!
我怀着愧疚与悔恨的心情写下这份检讨书。我将反省我在学校犯下的严重错误。
相信有很多同学看见并且听说了,我与同桌产生了超越同学情谊的感情,并且任由它肆意发展。教室本该是个用来专心学习的地方,我却在这里偷偷摸摸和他做一些不雅的行为。我明知这些行为违反了学校的规定,却因一时冲动没有控制住自己,反而越陷越深。
在这段时间里,我满脑子都是他,无法将心思放在学习上。课堂上经常走神,课后作业也敷衍了事,导致我的成绩直线下滑,排名一落千丈。
我已经深刻意识到了早恋的危害,它不仅影响到了自己的学业和成长,也给同桌、班级带来了不良影响。更何况,我还是个女生,真的很不知廉耻,你们千万不要像我一样。
我对自己的行为感到万分后悔,在此向各位老师和同学,还有我的亲人真诚地道歉,对不起,我保证痛改前非,好好学习。这份检讨书,是我对自己的审判书,也是我赎罪的开始。
检讨人:
日 期:
三十四
一大早妈妈就送我来到学校,班主任站在教室门口“迎接”我们。
“反省好了吗?”他依然笑咪咪的。
我点点头,隐约听见妈妈小声叹了一口气。
班上同学路过时的凝视和窃窃私语扎进我的皮肤里,余光里,妈妈垂着头,碎发遮住了半张脸。
等到全班都到齐了,我拿着检讨书站上了讲台。
念出来每一句话犹如滚烫的沥青浇在喉咙里,然后在全班人的注视下被迫展示着自己的“罪孽”。
教室安静得可怕,安静得我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每一次胸腔的起伏都带着刺痛。
讲台下的每张脸带着不同的表情凝视着我。
那些表情是对我的厌恶吗?还是怜悯?
不重要了。
我念完后,同桌男生也站上了讲台。
他攥着皱巴巴的检讨书,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冷笑,他目光精准地穿透人群锁定着我,带着扭曲的偏执,好像在对我说——这不过是刚开始。
三十五
他把墨迹未干的检讨书捏成团抛进了垃圾桶。
课间走廊里,他勾着兄弟的脖子,夸张的笑声震得玻璃嗡嗡作响。当我经过的时候,他单手撑在墙上歪头看着我,啃着冰棍,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黏腻的糖水滴在鞋上也浑然不觉。
“盯着我看这么久,是很喜欢我吗?”他话音未落,身旁的兄弟突然起哄推搡,他踉跄了一下,沾着糖水的指尖划过我的胸口。
就这?我冷笑了一声。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三十六
我买了一把美工刀。
手上一道道血印是属于我的“勋章”——那些你们给予我永远洗不掉的屈辱终于有了具象的形状。
日记本第一页被撕开的声音格外刺耳,像是锯子反复割开刚结痂的伤口的声音,混着从胸腔里蔓延上来的碎裂声。
我看见那个歪歪扭扭的小太阳从中间裂开。
我机械地重复着这个动作,一页接着一页,直到撕完最后一页。
你们以为我脆弱不堪,一击就碎。
但我希望你们可以继续践踏我,把我踩进最肮脏的泥沼,看着我在腐臭里窒息,最好连最后一丝尊严都被碾碎。
这样的话,我就不用再徒劳地拼凑自己。
你们知道吗,其实我远比你们想象更加的肮脏与不堪。
三十七
我开始想念她。
我开始不止一次地梦到她。
我开始渴望她给我安排新任务。
我在草稿本上写满她的名字,字迹从工整到潦草,最后一页用笔尖戳出密密麻麻的小洞。
我把和她的合照打印出来贴在我宿舍床头上,这样就可以每天看见她了。
有时候我故意把照片反转过去,疯狂质问她为什么不看我。
我用红笔在照片上描摹她的轮廓,线条越画越粗,红色笔油渗透相纸,直到她的脸变成模糊的血色。
我把照片裁成无数碎片,再划破自己的指尖,将血珠滴落在她被撕裂的嘴角,这样就可以凝固她的微笑。
每次洗澡的时候,我会想象花洒喷出的是她的眼泪。
我故意把水温调到滚烫,皮肤被烫出红印,仿佛这样就能复刻她曾为我心疼流泪的温度。
换衣服的时候,明明房间除了我空无一人,却总觉得她藏在某个角落注视我身体的每一寸角落。
可以再羞辱我一次吗?
像在天台那样。
拍我也好,摸我也好,蹂躏我也好,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求求你。
三十八
日子就这样在窒息的沉默里流走。
高三毕业前的某天,有人跟我说教室外面有人找我。
是她。
她披着一头柔顺的头发,太阳穴旁的碎发被晒的有些发黄,穿着素白的连衣裙,裙摆上的蕾丝花边随着夏日的微风轻轻摆动,身后还站着一个清瘦的男生。
“嗨,我来看你啦!”她眼睛眯成月牙,毫无犹豫地向我伸出双手。
我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扑进她怀里。
手臂紧紧箍住她纤细的腰枝,恨不得将她揉碎塞进我的灵魂。
“我以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哭的像个泪人。她轻轻环住我,一下又一下抚过我僵硬的背脊,体温透过薄薄的连衣裙布料将我覆盖。熟悉的洗衣粉香味把我包裹着,我没忍住猛吸了一口。
无比的心安。
我们抱了很久才不舍地放开彼此,然后她把身后局促的男生往前推了推,向我介绍这是她的男朋友,男生露出礼貌的微笑,他垂在侧边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又松开,生怕打扰了我们的重逢。
“我不在的这三年,你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很想我啊?”她把我的手放进她的手心,温柔地摩挲着我的手背。
“想,每天都想。”
我们趴在走廊边上,她说了很多话,好像要把这几年没说的话一口气说完。
她说我比以前更瘦更憔悴了,要我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
临走的时候她留给我一沓很厚的信,她说之前给我寄过信,但是我从来没有收到过,所以就当面给我了。
她再一次抱住我。
“我等你回来。”
那些厚厚的信里,每一张都描述着对我的想念,她说中考的时候我失约了,高考可不能那么自私了,还说希望我们考上同一所大学,毕业了就住一起。她说了好多好多,小到她身边的琐事,大到对我们未来的规划。
我颤抖着把信按在胸口,试图从那残存的温度里汲取一些慰籍。
我把信压在枕头底下,然后闭上眼睛。
忽然我发疯似的将所有信拿出来揉称一团,又慢慢地展开抚平,反复这个动作。
三十九
每熬一天,就像往记忆的玻璃瓶里投进一颗石子,当石子堆满时,或许我们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晚自习下课的时候,室友突然跑到我面前。
“嘿,一起去操场走走吗?”
塑料跑道在月光下泛着冷白的光,我和室友并肩走着。
她什么都说,比如食堂阿姨打饭时的手抖,比如放月假回家时追的综艺,比如未来想做什么工作。
她一边说一边笑,我似乎被她的快乐感染了,终于打开心扉和她谈天说地,毫无保留把那些溃烂的伤口暴露在月光下。
“其实……”她突然停下脚步,双手搭在我的手臂侧边,“我希望你可以开心一点,那些不好的事就让它们留在这里吧,高考以后就别回头了。”
心里翻涌的暖意还没消散,这句话却让我眼眶发烫。有些过往注定是要带着疼痛前行,而这份温暖或许是我唯一的解药。
可是这不是我说了算。
“那个来找你的女生和你关系一定很好吧,看你们抱了那么久。”她偏着头看向我,眼里映着星辰。
夜风突然变得刺骨,我盯着地上自己晃动的影子,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嗯,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挤出喉咙那一刻,那些刻意被掩埋的记忆突然破土而出,胃里传来痉挛的抽痛,眼前的月亮开始扭曲变形。
原来所有的逃避都是徒劳,每一个被刻意遗忘的瞬间,终会在某个寂静的角落疯狂生长,将我凌迟。
回到寝室后,我把枕头底下的信放在大腿上,一遍又一遍反复阅读。
她描绘的每一个我们都是精心雕琢的糖衣炮弹,看似甜蜜诱人,里面却藏着致命的毒药。
那个所谓的“救赎”,不过是她随手抛出的诱饵,在我遍体鳞伤的时候,又用温柔的双手将我推向更深的深渊。
其实我很想问。
你说你很想我,那我那些被你逼迫拍下来的照片还在吗?
你想我的时候会拿出来看吗?
然后心里开始犯恶心,好龌龊的想法,哈哈。
就算我的世界开始出现微弱的阳光,那些溃烂在心底的伤痕又怎会凭空消失。
四十
高中毕业后她亲手为我戴上了项链,然后我们十指相握回到初中的学校。
她说回到这里就能回忆起以前,我不知道她口中的以前指的是什么,也不敢去猜。
我们相互给对方写了一封信,写给十八岁的我们。
印象中她把我们认识的每一年都详细地写了下来,就是那些被我封锁住,痛到我不愿再翻开的美好记忆,又通过这种方式重新浮现在我眼前。
像被戳破的脓疮喷涌而出。
恍惚间我回到了和她在一起的小时候,那些画面像老旧胶片在我脑海中放映。
再也回不去了。
我哭到缺氧,接近窒息。
像个任人摆布的玩偶,被丢弃后又紧紧把我抱入怀中。
四十一
上大学后我依旧在继续讨好着身边人,如同被钉在刑架上的提线木偶,明知道每一次的扯动关节都会渗出铁锈味的血,却仍在观众的掌声中扬起僵硬的嘴角。
已无可救药了吧。
我把自己拆成无数块拼图,妄想严丝合缝地嵌入他人的世界。
即使最后他们会把我从他们的生命中剥离出来。
像夕阳一样慢慢脱离地平线,就这样慢慢离开我的世界。
我也会慢慢离开这个世界。
四十二
每次解锁手机看到她新消息的提示红点时,我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迟迟不敢触碰,因为我知道,只要点开对话框,那些小心翼翼筑起的防线就会瞬间崩塌。我对她屏蔽掉自己的朋友圈,不再想让她了解自己的生活。
她也渐渐地没有再联系我了。
心里有些莫名的难受,可是我到底在难受什么,她不是我最恨的人吗?
我把自己灌醉了,所有的防线在酒精的麻痹下轰然倒塌。
我迷迷糊糊地主动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其实我很羡慕你,有那么多好朋友,有那么光明的未来。
——没事,只要我们过得都好。
我知道你过得很好,你也真切地希望我过得好吗?
其实当我看见你的朋友晒出和你的合照的时候,你幸福的模样让我心如刀绞。
你也在慢慢地把我的拼图剥离出来吧。
可是我好想知道,你在未来幸福的时光中突然想起某些事的时候会有一丝愧疚吗?
你是不是以为我忘记了,所以可以心安理得毫无顾虑地和你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吗?
为什么你就可以选择忘记呢?
为什么你就可以拥有美好的人生?
为什么。
凭什么。
……
四十三
“不想联系就直说,屏蔽我有意思吗?”
这是她给我发的最后的消息,然后删掉了我所有的联系方式。
其实憎恨我也没关系,就算别人问起我们的关系时,你也有理由回答了不是吗。
再也不用心虚地解释了不是吗。
那天,我打开那个已经生锈的盒子,把里面的纸屑倒进了垃圾桶。
然后把盒子也扔了进去。
你终于自由了。
突然手机提醒响了起来,我打开社交软件,发现有一个新好友申请的通知。
是她吗?
打开一看,验证消息写道:好想再摸摸你的腿啊,你别以为逃得过我的手掌心。
我笑了笑,然后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四十四
精神上最大的痛苦莫非就是活在回忆里吧,即便每天都是崭新的一天,可脑袋里依旧循环播放着过去。
清晨的阳光试图穿透内心照亮现实,我却总能在目光所及处,看见回忆投射出那些可怕的身影。
每当我意识到自身有所成长时,就非常想回到过去抱抱当初无助的自己。我可能永远都体会不到那种圆满的人生,我只想对自己的过去缝缝补补。
那个支离破碎的我。
那个每夜都哭肿眼睛的我。
那个总想被珍惜的我。
四十五
还是会每天做噩梦,还是会控制不住地发抖,还是会用利用疼痛让我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就像被雨浸湿的鞋,放回角落,再次穿上仍有黏腻的触感。
就像我再回忆起时,心里还是会下一场永远停不了的雨。
那些破碎的瓷瓶,就算勉强黏合,裂痕也无法消失。
一碰就疼。
一想就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