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初开,乾坤未定,北海之颠上有个妖怪王。妖王有四个美丽的女儿,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妖王决定举办一场招亲的宴会。他广邀宾客,把关系好、身份高的家族都请来了。这个决定真不错。宾客不局限于想结亲的两家人,大家不用憋在一个小包间里上来就直奔主题。目的和焦点都被模糊了,年轻人和家长的压力都会小得多。亲事成了固然好,如果不成,就借这次聚会联络联络感情,大家还是亲亲热热,没那么尴尬。
妖王的宴会邀请了一个老地精,老地精有两个年轻的儿子,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老地精带着他的两个少爷到来,他们每人要找一个妻子。这位老地精住在山中,他有好几座用花岗石筑的城堡,还有一个好金矿。说白了老地精很有钱。 打听一个中年男人是不是有钱,绝非嫌贫爱富。如果人到中年了还是一点财富都没积累,说明这个人没什么远见。老地精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正直的人,他总是那么直爽。他的孩子据说是相当粗野的年轻精灵,不过这句话可能说得不公平。他们到年纪大一点就会变好的。 妖王跟女儿先说了一堆相亲对象的缺点——粗野,然后说“年纪大一点”,就好了。
很明显,他自己对于女儿和两个年轻精灵的婚事,也没什么信心。
老地精带着两个儿子来了。就像妖王说的那样:每个人都很有礼貌,只是那两个小地精例外。他们把腿子跷到桌子上,但是他们却以为这很适合他们的身份!中二少年都一样,觉得自己的冒犯是个性,觉得全世界都是为自己准备的,觉得所有同龄的异性都会爱上我!老地精在他们的衬托之下,散发着魅力之光。他以生动的神情描述着家乡那些石山是怎样庄严,那些溅着白泡沫的瀑布怎样发出雷轰或风琴般的声音。他叙述金鱼一听到水精灵弹起琴时就怎样逆流而上。他谈起在明朗的冬夜里,雪橇的铃是怎样叮当叮当地响,孩子们怎样举着火把在光滑的冰上跑,怎样把冰照得透亮,使冰底下的鱼儿在他们的脚下吓得乱窜。
妖王叫出了他最小的女儿。她轻盈优美得像月光一样,她是所有姊妹之中最娇嫩的一位。她嘴里念念有词,波斯猫眯着她的双眼,波斯猫踮着她的脚尖……一眨眼就看不见!马上她就不见了——这就是她的妖法。这种神秘女神范儿对少男简直太有杀伤力,但脚踏实地的老江湖绝对不会为了虚幻的美丽浪费时间。
老地精说,他倒不希望自己的太太有这样一套本领。他也不认为他的儿子喜欢这套本领。
第二个女儿的技能很不一样,她去学房学习过,会用细沙榨出油来。她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家庭主妇!”老地精说。他对她挤了挤眼睛代替敬酒,因为他不愿意喝酒太多。这是第一个得到老地精赞赏的女孩儿。这个姑娘是个科学家,就这一点来说,老地精非常佩服,不过他过了要靠开一个榨油作坊发家致富的年纪了。
老地精为妖极小心。酒要少吃,事要多知。中年的贵客确实可以喝得大醉,说两句讨厌的话,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第三位出场的女儿了不得。她有一架很大的琴。她弹第一下的时候,所有的人就都举起左腿来,因为妖精都是先用左腿的。她弹第二下的时候,所有的人就都得照她的意思动作。
“这是一个危险的女人!”老地精说。
见到可以操控人的能力,把她娶回家,怎么跟她讲道理?怎么跟她起冲突?很多跟实力远超自己的对象结婚的人,最后都会面临这样的困扰:要么关系破裂,要么完全丢掉自我顺从对方。跟她结婚,你会发现自己过得非常辛苦。
第四位小姐终于出场了。她能做什么呢?她能讲故事——要她讲多少就能讲多少。
“这是我的五个指头,”老地精说,“把每个指头编一个故事吧!”妖姑娘说:“‘第五个故事还没有讲完!”留到冬天再讲给我听吧!”老地精说,“那时我们还可以听听关于松树的故事,山妖送礼的故事和寒霜的故事!”往后余生,都要听你讲故事。
一个成熟的男子,不应该去猎色、猎痴、猎文艺脑、猎丧、猎低智商。应该追求、爱慕的,是丰富的想象力,和有趣的灵魂。而能够鉴定出什么样的女人有想象力、有趣,就是有智慧、有见识之人。老地精这样,不贪婪,不猥琐,不做危险之事,不碰危险之人,小心翼翼挑了又挑,选了一位最聪明靠谱的姑娘作为伙伴。从心所欲不逾矩,这才叫爱自己。最爱自己的人,不可能在人生路上横生枝节,暴露隐私,授人以柄,沉溺于新鲜的青春和美貌,忽视皮囊中的那个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