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之恋
文/石岩磊
味道往往会给我们留下长久的记忆，记得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刚参加工作时，有一次和同事从山东到北京出差，晚上有朋友带我们去涮羊肉，那顿饭我自己一人就吞下四大盘羊肉卷，这是我头回吃到这种美味，在热气腾腾的小屋中拿长筷捞肉的场景至今历历在目，肥美的肉片入口即化的感觉仍能令我口齿生津。而让我饶有兴趣的还有跟“味”相关的一些词汇，比如回味悠长、耐人寻味、意味深长等等。
这些成语中的“味”似乎已经脱离了食物带来的原始体验，而是由触发味蕾反应引申为触动大脑皮层的活跃，在久久的联想与幻觉中，将眼睛所见、耳朵所闻和口腔所感汇聚成一股潜流于心胸中激荡，形成对世间百态的感悟，有事业打拼的苦楚，有温馨家庭的甜蜜，有功亏一篑的酸涩，也有知耻后勇的辛辣，五味杂陈中，我们把滋味酿成了陈年老酒，慢慢咂摸出沧桑岁月的况味。
而众多味道中，“苦”最值得玩味。我小时候很怕生病，因为那就意味着要吃药打针，药是苦的，针是疼的，这两种感觉都叫我不寒而栗，尤其是后者。一天，我感冒发烧，父亲拿来些黄色的糖衣药片，告诉我它们是甜的，我试着用舌头舔了舔，的确不难吃，可当化掉外皮后，里面的褐色药面令我干呕，便偷偷将药丢到了花盆里，结果病情一直不见好转，于是父亲感叹道：“现在的药不如从前管用了！”并忙不迭地送我去医院打针。
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经历使我明白了“是祸躲不过”的道理，与其回避躲闪难逃一劫，不如痛痛快快地正视现实，从那以后每有小病，我全会爽快地选择吃药。随着阅历的增长，我也知晓了各种味道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它们之间会相互转化，比较常见的便是由苦转甜的体验。我结婚后不久得过一场严重的流感，头晕脑胀四肢无力，爱人围在床边端水喂饭，我身体上的病痛被精神上的愉悦所淹没，留下来的只有甜美的感受。
味觉之所以能变成刻骨铭心的感悟，大概是源于感官神经受到强烈刺激的同时，总是伴有默默的温情在里面，或是友情，或是亲情，或是爱情，所有的情感融化到酸甜苦辣之中，沉淀成不可磨灭的印记，时时在闲暇时温润了眼眶，让春风不再料峭，让冬雪不再刺骨。或许荏苒的只是时光，而不灭的是时空，因为我们乘着光阴的扁舟一路徜徉，心间总是怀有感激与感恩的温情，时间与空间便幻化为赏心悦目的风景了。
记忆深处是味道，而和味道相生相伴的是情结，蕴含其中的情感犹如催化酶一般，可以将百般滋味化合成各具特色的品味，并随着斗转星移青春渐逝，滤掉了浮华徒留恬淡，淡淡的苦、淡淡的甜与淡淡的酸辣，没了心潮彭拜的激情，没了跌宕起伏的愤懑，唯有宠辱不惊的淡泊，和永志不忘的情愫，并化作梦境里挥之不去的味之恋，贪恋那份齿颊留香的甘美，更留恋那种守候终生的真情。
2019.1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