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 行走
八月二十三日,我们从乌镇赶往在上海某区的出租屋,那是一幢旧式老楼。进入小区,吸引我的不是附近的圆顶房,而是一种绿色藤蔓。它沿着青灰色的墙壁慢慢绕上窗梁。很奇怪,那座死气沉沉的房子便有了张力与生机。不再暴戾乖张、污浊秽败。一幢楼、一种植物以它万千形态、性情、颜色,类比了我们人类一千种孤独。
我和方园住在二楼,没有亮白的墙壁,没事,有一扇窗就好了,好歹还有阳光。里面有一张玻璃圆桌,两把藤椅。还有一个书桌。摆上电脑和我仅剩的一本书、一个日记本。 刚到上海的时候是七月初的雨天。方园在车站等了我六个小时。我曾经在地图上圈圈点点,梦想着有一天踏入那片土地。也许因为张爱玲笔下的十里洋场,也许因为它就是所谓的远方。
夜里三个人去外滩,我把迷惘的自己遗弃于大街,站在高大建筑的玻璃窗前。带着奢侈的悠哉,落地帷幕是牢靠的框,所有的疾行车辆在蜂拥的的人群中得到解读。青灰色的和平饭店无疑是这幅暧昧色彩的秘密支撑。双向车辆不断切割迷离的色彩,画面变得零碎、荒唐。四窜的行人留下一些脚印,带走一些回忆。今天看新闻说,外滩挤爆了。看来很多人都倾倒在黄浦江对面的建筑群下。每一个城市都有它的哀愁,我觉得上海太累了。它几乎得不到一丝安宁。灯光照得它合不了眼,冗杂的人群吵得它做不完一个梦。不像青岛,可以睡在大海的怀抱中,不像成都,可以喝一喝下午茶。虽然如此,它仍然独特的存在着。
上海的南翔小笼包是出了名的,去豫园不吃小笼包算是白去。小笼包的最高境界就是筷子夹住它顶端的时候像水滴挂在筷子上,隔着几乎透明的皮能够隐约看见裹着的肉馅。宁波汤圆在上海也是一度流行的,皮是上等的糯米粉,馅儿是绵白糖、黑芝麻。 至于街头的点心,生煎包,老虎爪。远没有南翔小笼包的精致。在一个老旧的小店里,买到一种不知名的点心,样子非常好看,像一只金灿灿的小灯笼。吃了一口,呀,加了好多辅料,或者糖放太多,甜得腻人。 条头糕是口感最精致的糕点之一,豆沙是细的,完全的手工,口感才会细腻。方园买了一只超大号的螃蟹,找了一支长木凳津津有味的吃起来。看着她两手不管其他事,一心只吃螃蟹的样子。我忍不住笑起来。那天下着细雨,城隍庙朱红色的道教建筑更加光亮。我们把行李寄在了一个毛绒玩具店。老板挺好的,叮嘱我们一定两点之前回去取。游人的表情没有愉悦亦没有悲伤,只有一种延续不断的对生命的专注。
九月 小镇
去乌镇的途中,我捧着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一边欣赏窗外风景,一边窥探书中风景。“沿着我从前在阳光下玩耍过的小路,踏着婆娑的月影散步,我感受到另一种愉快。归来时,遥望我住的那个房间,只见里面灯火明亮,简直像黑暗中独有的一座灯塔”写得好得不得了。感觉身心都要飞了起来,我只有这样笨拙的表达普鲁斯特文字的灵气与魅力。他也走走停停,好多感受竟是一样的。他也曾做梦中梦,不由得惊呼起来。 除了心里勾勒的蓝图,还有未抵达目的地一路的期盼。未知的风景成为荒凉年华里唯一温暖的支撑。尽管在脑海里畅想过,生活是多么美好,景色是多么怡人。像一场美丽的烟火,总是绚丽过后才目睹那一地的残骸。 走过一段路程,明白一些道理总是好的,下了火车,拐角长廊就是公交站台。她远远地就喊,看,281,去乌镇的。我们几乎是车出发前最后一秒冲上去。窗外都是陌生的风景,又到了一个地方,江南水香。舟车劳顿,在左摇右晃的车里,我竟然睡着了,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真的是枕水人家的女子,惬意得很。
走进朱红色的建筑里,是乌镇的剧院。拐了一个弯,檀木的长椅,我突然觉得天空特别暗黄。像老旧的白纸变了色。原来它是给这些建筑做背景,恰巧很适宜。水特别清………这时,天空又变得淡蓝。
“咦?” 我悚立了,眨了两下眼睛。前面有篱笆,不是我见惯了的小桥流水。不是诗里的枯藤老树…… 而是流水潺潺的世外旷野。还是乌木的长台接着一个长台。 古街狭窄悠长,两侧萧墙高耸。脚踩着千百年的青石板,举首是狭长的缝隙天空。两旁是密密麻麻的木排门。 “唐代银杏宛在,明昭书室依稀”跨过一道门槛,书香久久弥漫。流水仍然不知倦怠,永无止境的向前奔涌。 每一段旅程都为了诗的诞生做准备,我的灵魂将在放逐的旅途上再次品味生命。
在没有细雨的江南,我,孤独一人。方园,孤独一人。在大自然的魅力下对着月光流泪的异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