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午睡起来要带青青去看牙,午睡前特地提醒她,牙刷干净没有?她斩钉截铁地告诉我:“妈妈,我早就把牙刷干净了。”我欣慰地点点头,回房间带弟弟午睡了。
为什么要提醒她刷牙?因为青青之前刷牙很爱偷懒,经常拿把牙刷在嘴里随便糊弄一下就完事。担心她蛀牙,所以没有怀弟弟之前,刷牙时我常在一旁督促、检查,因此,青青的牙还算健康。但是怀上了弟弟,我就精力不够了,孕期反应强烈,每天我自己吐得哇哇地,自己成了泥菩萨,哪还顾得上青青的牙。全权放手,至于她刷得怎么样,我就不得而知了。 做完月子出来,青青告诉我她牙疼。带她去看牙医,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医生扒开青青的嘴,震惊地说:“怎么搞的?一口牙全烂了,无一幸免。”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的确是有烂的,但是怎么会全烂?埋下头定睛一看,我的天,那是青青的牙吗?牙赃得就像从来没有刷过,每颗牙上都是厚厚的白牙垢,每颗牙都出现不同程度的黑色小点。我顿时沉重无比,感觉就像自己精心呵护的花苗突然被很多虫子咬得千疮百孔,欲哭无泪啊!这一年,这娃刷牙该有多应付啊!回家的路上我心情沉重!我语重心长地对青青说:“青青,一定要好好刷牙啊!”然后历数不好好刷牙带来的恶果。青青也被自己的烂牙给吓住了,她信誓旦旦地对我保证:“妈妈,我以后一定好好刷牙。”“嘴上说得再好也没用,关键看行动!”
之后的很多周末,我带着青青踏上了慢慢补牙路。青青也的确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很用心刷牙,但要克服自己的惰性习惯,这是一项需要毅力的事。当烂牙带来的刺激和恐惧渐渐减弱的时候,青青的牙又刷得应付了。时不时突击检查一下,发现没刷干净就让她重刷。一到刷牙时间总忍不住提醒一下:“牙刷干净!”她总说:“刷干净了!”有时太忙,常常也会忘了提醒。等想起时,她已经洗漱好关灯睡觉了。至于牙刷得怎么样,我自然不知道。
其间去牙科复诊,因为牙没刷干净,青青被医生阿姨善意地批评了很多次。每次挨了批,青青回家刷牙就会好一阵,但是时间一久,她刷牙又开始图应付了。
今天去复诊,午睡前特意提醒她牙刷干净,她自信地告诉我刷干净了。看着两颗闪亮的大门牙,我也就对她深信不疑了。去了医院,医生表扬她牙刷得干净,可是当青青躺下,医生扒开她的嘴巴时,医生的语气立马变了:“吴欣怡,你里面的牙怎么在刷?这么赃!只有门牙刷干净了。”我低头一瞅,果然,两颗大门牙刷得闪亮亮的,里面的牙却丝毫看不出有刷过的痕迹。我顿时气不打一出来。这孩子刷牙咋就耍这小聪明呢!以为把门牙刷干净了就可以蒙混过关?刷牙偷懒偷成这样!真是气死我了。
回去的车上,我心里憋着一团火。“青,你不是答应过妈妈要好好刷牙吗?”她不说话。“你每次答应得好好的,咋刷牙时就又应付了呢?”
“妈妈,我一定好好刷牙!”
“我不要听你这样说,我要看到你这样做啊!”我觉有火苗正在往我头上窜。
“妈妈,回去时记得去医院做核酸,还有去花园市场买毛线。”青在手工课上学会了用钩针,她打算给弟弟钩一个水杯袋,这样出门时好携带。补完牙后去买毛线,最后做核酸,这也是我俩出门时商量好的。可是一听这话,突然我就恼怒起来:“我不想买毛线了。”“可是你之前答应过的呀!”“那你之前还答应过我好好刷牙呢!你做到了吗?”她不说话,腮帮子鼓得像个气蛤蟆。
“好了,说话不算话是吧?那今天我也说话不算话。我答应过你的事情,我也不做到,让你尝尝这是什么滋味!”话一出口,我感觉自己情绪失控了,我在以一种以牙还牙报复的心理在和青青对话。
心里憋着火,想着这孩子咋能这样应付?都说吃一堑长一智,牙都烂成这样了,她咋还不吸取教训呢?做事情咋就这么不用心呢? 开车经过花园市场,我没有停下的意思而是径直往前开,来到了医院的核酸采样点。青青气鼓鼓地下车,我俩的关系陷入了充满火药味的冷战。
排队做核酸,站在队伍里,我情绪开始渐渐平静下来。我想,这样继续和青青斗气下去,结果会是什么样?毫无疑问,我赢了孩子,却没有赢得孩子。我斗气斗赢了,孩子会因为我带有报复心理的惩罚就会好好刷牙了?还是对我心怀不满?带着这种不满去刷牙,这是我想要的吗?显然不是!我想要的是什么呢?我想要孩子把牙刷好。于是我问自己,除了生气发脾气,和孩子斗气,我还有其它办法可以帮助她吗?是啊,我还可以怎么做才会更好呢?我一时没有想到,但是我知道斗下去会离我想要的越远。
做完核酸,我早已恢复了平静。该怎么做其实没想好,只是脑海里有一个非常清晰的念头:我首先应该履行对孩子的承诺,答应她的事我应该做到才是,而不是受她行为的影响就赌气改变。
青青上车,我没有开车回家,而是朝花园市场开去。见我往回开,我以为青会惊讶地问:“妈妈,去哪里?”我一边开车一边都想好了如何答复:“去买线。”如若她问:“怎么又要买线了?”我高姿态地回答:“妈妈答应过你的事情,我从来都是做到的,这次我也不例外。”让我意外的是,全程青青都不说一句话,只是顺从地跟着我,但又刻意与我保持一定的距离。直到买线时,面对颜色各异的毛线,我俩的心情瞬间都好了起来,这才放开来,愉快地讨论起该买哪种线,弟弟适合哪种颜色,青青喜欢哪种颜色,每种线买多少好。买完线,我俩牵着手回到车上,青青又露出灿烂的笑容,我也一扫阴霾。
回去的路上,我觉得还是要和她聊一下今天的事情。
“青,妈妈想问你几个问题。”
“好啊!”听上去她的心情不错。于是我继续说下去:“当妈妈答应你买线,后面又不同意买线,你当时什么感受?”
“很生气!很失望!”
“你知道吗?当你无数次答应妈妈要认真刷牙,结果都没刷好,妈妈的心里就是你说的那种感受。你现在应该能体会妈妈的心情了吧?”
“我现在知道了,妈妈。”她的声音里带着惭愧。
“你知道妈妈为啥后来又改变主意带你来买线了吗?”
“我知道。”
我很惊讶,她怎么知道我的想法?我等着她继续说完,但她却好似心照不宣,不再说话。
“你知道吗,凡是妈妈答应过你的事,妈妈从来都是努力做到的。”
“嗯,我知道!”
“做完核酸,妈妈没有开车回家,而是开到花园市场,你怎么想的?”我笑着说。
“妈妈,我不知道我的感觉对不对。”
“什么?你说说看。”
“你是想告诉我悬崖勒马。”
“悬崖勒马?我不太懂!”
“就是当你处在一种不好的事情当中时,要及时调转马头朝好的方向去,不要陷在泥潭里出不来。就像上次我因为一件小事生气,一直哭,哭得眼睛都肿了。你告诉我,哭一哭发泄一下挺好的,但是不能一直陷在那个情绪里,一直往里钻不出来,那心情会越来越糟,事情不但好不了,可能还会更糟。”
“你是说,你从妈妈的行为里看到如何及时调整自己的情绪?我之前还在生气,后来我悬崖勒马从坏情绪里出来了,是吗?”我惊讶地问。因为她说的这一点,我自己是没有意识到的。
“是的,妈妈!不仅是调整情绪,还要想想怎样做才能更好!”
她完全没有按照我的思路在走,但是她的话不能不让我叹服:这孩子的理解领悟能力超强!她甚至看到了我行为里我自己没有意识到或者没有总结出来的部分。我还一心只想着如何教育和引导她:做事用心,说话算话。
“是的青青,妈妈本来是想通过自己的行为让你知道,爸爸妈妈答应过你事情一定会做到,希望你也能遵守自己的诺言,说到做到。但是你却在妈妈的行为中领悟到要在烦恼中及时调整情绪,并且思考如何将不好的事情转化成好。你的领悟能力真的超强!”
青青不好意思地笑笑,往我嘴里塞了一颗糖。
“但是现在的确有件不好的事,我们得想想办法如何将它转变成好。那就是你刷牙问题,你的牙真的不能再烂了。该怎么保护呢?妈妈一直监督?但这变成在为我刷牙,而不是你自己的事。况且妈妈现在也没有时间每天监督你,这是你自己的事,妈妈希望你自己可以安排好。”
“妈妈,我已经想好了,我打算回家做一个表格,提醒自己。每天认真刷牙就画钩,如果我能坚持好好刷牙两星期,你就奖励我一个礼物。”
“可以啊!有奖励还有惩罚吗?”
“如果没有做到,就罚我20块钱。”
“还有其它惩罚办法吗?” “罚拖地!”
“哈哈,好的,那我们试一试吧!”
“哈哈。”
在一件不好的事情中,要及时悬崖勒马。谢谢青青为妈妈总结出来这样一条金言!我反省:其实孩子不是不想刷好牙,她其实还是用过心的,毕竟是孩子,时间一久就松懈了,总想快点搞完玩去了。回想我小时候刷牙,又何尝刷得干干净净?反思从小训练青青刷牙这件事,我自己也有很大的问题。对青青的牙我实在太上心,我过度关注和想保护她的牙,由代劳 到监督和检查,我其实变相地把娃刷牙这件事揽在了我自己身上,我的过度参与抹掉了孩子的自主性,刷牙成为了任务和压力,久而久之,孩子就想应付和躲。这也是为啥青青在我怀弟弟和坐月子期间牙会突然烂那么多,因为终于没人管了,还不放飞自我?这是符合孩子心理特征的报复性反弹,其实是正常的。需要检讨的是我自己。关于青青烂牙这件事,我也明白了:面对孩子的问题,不要因为自己的恐惧把事情放大。在这件事上,我内心真正恐惧的是什么?是孩子的牙吗?不是,是孩子养成做事不认真,偷懒的恶习。是我内心的对未来的不确定和恐惧。很明显,我将刷牙的问题放大成了人生问题,于是焦虑无比。其实焦虑来自自己对眼前问题的夸张和幻想,是我自己内心不安全感的投射。
从这件事上,我清晰地认识到,父母不要过度参与和干涉孩子,应该把属于孩子的事情还给孩子!在孩子身上,你越是用劲的地方,越是在给孩子挖坑,孩子越是会出问题。父母不要把自己的担心和恐惧投射给孩子,放大孩子的错误,父母越是担心什么,孩子越会陷入其中。因为你越担心什么,越会往哪里使力,你的使力就是对孩子最大的拉扯。愉悦轻松的父母,才是最好的养育者。感谢青青又给我上了一课。做好我自己,才是对孩子最好的示范和陪伴!至于成长中的有些跤,该让她摔的,还得让她去摔,不然她怎么知道什么叫“爬起来”!
没有养成认真刷牙的好习惯,那就给她机会和信任,反复训练吧!即使牙真的再烂,那也是孩子自己要修习的一门功课,这些教训会留在她的成长记忆里,有一天会成为礼物,惠泽她自己。每一次错误背后都是有礼物的,像青青这么有悟性的孩子,她一定能发现并收到礼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