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马家山庄源于那庄里上学的孩子。
小时候,我在巷口或巷子里,总能看见三四个身瘦如柴,长腿细腰的孩子背着书包,急匆匆地从眼前经过,“他们是镇二小的学生,他们是马家山庄的孩子,”听堂姐、麦芯、哥哥们如是说。
“他们住那么远啊!”我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马家山庄在哪里呢?在云端,在高高的山顶上。我站在镇上西街尽头的田间地梗面南而立,然后怯怯地仰望,在南山的顶峰、隐隐约约有树的地方,有一条白色的小路像剑一样从树影中间插了进去,听说那就是马家山庄。
山庄里的孩子求学很辛苦,他们每天凌晨五点多起床,然后呼朋唤友结队去山下的镇里上学。早上书包里背着一天的干粮,直到下午五六点放学,走近两小时的路,才吃上家里的热汤热饭,不论寒暑,两条瘦腿永不停歇。
对这些孩子我很佩服,今天因为清明,我登上他们回家的路,一抬头又看见椭圆的树顶和剑一样的路,便萌生出去山庄看一看的念头。如果能登到山顶,这可是我人生的第一次,第一次去这个云端里的庄子。
我已经到了半山腰。拜祭了先祖的坟茔,抬足走出曾经的田地,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抬腿上山,山路由原来的土路硬化成水泥路,一辆车通行还有宽裕。很不错!
我手搭在粪门上,身体前倾着,慢慢向上移动,走走停停,走一段我会很认真地打量一会儿前方,用眼睛丈量还有多远,然后自问自答:不远了,不远了!
一连几天阴雨,今天尤其恶劣,强硬的冷风呼呼地吹着,为防紫外线,我戴了纱质加网面的太阳帽,风从纱眼里穿行,直吹得人头皮生疼。
路旁的地里长出了嫩芽和新草,经几年退耕还林治理,漫山遍野覆盖了植物,黛青色的地衣悄悄地在枯草和新芽之间漫延,给白茬茬的黄土穿上了衣衫,尽管大风肆虐,尘土再也嚣张不起来。
春雨贵如油,今年已经下了好几场春雨,山上的泥土很湿润,草会长得又高又密的。
边走边看,但那马家山庄还是遥遥在前。
再坚持坚持就到了,我给自己打气。当年庄里的那些小人儿一天两趟,天天爬这坐山,而我五十年才走了一次!人真像蒲公英,风吹到哪儿便扎根在哪儿,也许山庄的孩子们也无数次责备过祖先,为什么要把家安在这鸟难拉屎的地方?如果说金钱限制了我们的想象,那么生长的环境又限制了什么?是人生的格局吗?
汗已经浸湿了贴身的衣衫,我已经清晰地看到了数棵柏树的树尖,那该不会是山庄人的后花园吧。我很好奇,又加快了步伐,喘着粗气,我爬上半米高的矮墙,原来山下看上去神秘的树丛就是这一片柏林,只见它们棵棵身形高大,树干粗状,足足要二人合抱,树下是一个连一个土包状的坟堆。呃,还后花园呢!原来是陵园啊。
又走了一百多米,便进庄了,右手低凹处一个院子的全貌俯首可见,三间平房,院子里的墙根下有绿色的地衣,从屋檐下伸出的一截黑烟囱里缭缭地冒出一股青烟,麻雀和几只不知名儿的鸟儿一边“叽叽”、“啾啾”地叫着,一边朴楞着翅膀从这头飞到那边房檐;左手土坎上的院子,围墙高耸,铁将军把门,门前晒场上的几垛麦草久经风雨已变得乌黑腐朽,人去哪儿了呢?再往前几米,更高的土坎上又是几户人家,更低处又是两座房舍,其中一处塌房烂院,围墙几乎夷为平地,门窗已不全乎,房舍可能早被野猫、耗子占领。人呢?此刻,我怕,很想听到鸡鸣狗吠之声,静,好静啊!
世界因人的存在而美好!这个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庄,曾经也辉煌过,鸡犬也欢唱过,而现在它正走向消亡,没有力量可阻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