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的时候，我拍了三个短片作为毕业作品，名字分别是《疯子》《傻子》和《小贩》，最终选用了《小贩》。

我花了两个多星期跟拍一对卖菜的小贩，那段时间我和他们同吃同住，了解他们的日常生活。

老魏夫妻年近四十，生有一儿一女，女儿正在上高中，儿子初中刚毕业。他们生活在离省城三百多公里外的小县城里，像很多平凡的夫妻过着平凡的生活。

他们开一辆小货车，平均一周上一次省城进货，然后赶邻近小镇的集市买菜，极其单调却繁忙的生活。

他们的家是当年结婚时分家得到的一幢小红砖房，一个三十多平米的院子，院子一角搭了个简易厨房。一楼一个十多平米的客厅和两间七八平米的卧室，用木板搭出一个阁楼，堆放着杂物和一张床，算是儿子的卧室。

早上四点多，老魏的妻子起床生火煮面条或炒饭，他们还在用烧木柴的小灶做饭。吃过饭以后，开始出发到省城进货，从县城到省城的路都是高低不平的土路，不早点出发就买不到新鲜的蔬菜。

夫妻两在车上就开始盘算要买的蔬菜，为了不让睡眠不足的老魏一个人开夜路，妻子总是家长里短找话和老魏聊天。

两个多小时后，路面开始慢慢变成浅蓝色然后变成灰白色，接着才能看到太阳慢慢什上山头。老魏喝口浓茶，揉揉眼睛，继续开车。

五个多小时后到达省城，货车进不了城，只能沿绕城高速绕到蔬菜批发市场。第一次进蔬菜批发市场，里面的情景让我大吃一惊。全是从各地赶来的货车，大家打开货车后门，亮出几十吨的蔬菜讨价还价。地上堆满坏掉的蔬菜叶子，整个市场喧闹而杂乱。

老魏夫妇讨价还价，称斤上货，我抬着DV跟着他们挤在人群里，耳边全是杂乱的讨价声。他们进货最艰难的应该是选择，因为菜品繁多，菜的质量和价格都要把握准确。

要赶时间中午老魏夫妇一般就吃自己带的包子馒头，奢侈一点来盘炒饭。上货是体力活，一袋两百多斤的土豆南瓜，老魏需要从市场最左边背到最右边，因为用别人的推车是需要另外加钱的。一车货基本要到下午六点才能全部装好，两人没有时间吃饭，连开五个多小时回家。到家吃点女儿留下的剩菜剩饭，两人要下货，并准备好第二天赶集要卖的菜。

第二天早上六点，开始起床赶集卖菜，把土豆倒出来，把番茄一个个码好，把白菜最外面的坏菜叶摘除等等，这些琐碎的事情也要花去一个多小时。

由于长年的卖菜经验，两夫妻的心算都及其厉害，称完菜几秒就能准确算出几块几毛。人多的时候我会帮忙装菜，但如三斤六两，一斤四两这样的算术我总是算不过来。通常情况下，我会帮客人撑着袋子，称完直接回头告诉老魏多少斤，老魏负责找钱。

这是一个只有三条主街的小县城，用不到半天的功夫就能徒步翻一遍。一条主街全是餐厅，餐厅门口挂着一条条牛腿羊腿，肉皮猪肠。赶集的时候，餐厅门口铺满农作物，稻子，玉米，土豆和一些完全叫不上名字的粮食。

一条是服装店，店内卖的大多是过时的廉价衣服，和几家自己缝制衣服的小店，唯一一家专卖店是都市丽人内衣店，赶集时这条街边主要摆卖锅碗瓢盆，刀斧锄箩，应有尽有。

还有一条就是集药店，百货，鞋店，早点店，网吧，礼品店，发廊甚至农药店的杂货街，这条街位于当地小学和中学之间。穿着蓝白条纹校服的学生每日上学都要如唐僧取经般经过农药店，网吧发廊，这样的规划很不合理也很不地道。

县城最大的供销社旁边有一条小小的巷子，这条巷子就是赶集时的蔬菜市场，小巷地板坑坑洼洼，长年积水，大家就在地上铺上油布或袋子，放上新鲜嫩绿的蔬菜开始叫卖。

老魏夫妇不止在自己住的县城卖菜，有时还会开车到其它小镇的赶集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们就这样每天起早贪黑进菜卖菜。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十多年，把一对儿女供到大学毕业。

我有时看着在饭桌上打盹的老魏，我问他觉得生活艰辛吗？他说自己没上过学，也找不到其它可以做的事，这样虽然艰苦，至少让儿女能吃饱上学。

老魏的妻子不仅要买菜卖菜，还要兼顾家里一切家务，洗衣做饭，拖地喂鸡。有时忙得站着都能睡着。我问她，开心吗？她很淡定的反问我为什么不开心，等孩子长大工作，结婚生子，她就可以每天睡到自然醒。

跟着老魏夫妇生活了短短两周，我明白了一个深刻的道理，你不开心，是因为你太闲。

老魏夫妇感情很好，大概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吵架，也没有时间去想自己开不开心，对他们来说，每天能多睡半小时就是幸福。他们没有抱怨出生不好，也从不羡慕别人，他们每日就这样踏踏实实尽最大的努力做自己能做的事情。

生活中经常听到各种抱怨，没有漂亮衣服，没有称心男友，没有如意工作，没有苹果六，没有房子车子等等。你有抱怨的时间，为什么没有好好工作的时间呢？

你不开心，只是因为你太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