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了，小莉丝。”奥博轻声唤着怀抱着的少女。

少女回应以向奥博胸前的一拱：“我不小。”

奥博无奈地用眼神向亚喃求助，亚喃却不知道在发愣想着什么，奥博只好出声道：“那……我走了？亚喃阿姨？亚喃阿姨？”

“嗯？嗯……”

奥博突然感到有点尴尬，在不知所措的时候，一直等待被填饱的五脏庙也发出了抗议。

“呃，我好像还没吃晚饭，你们吃过了吗？莉丝？你饿吗？”

“饿。”

“我现在这样也没法做饭啊……”

“做饭……对，要做饭。”亚喃仿佛想起了什么，神游一般走进了厨房。

“咕咕……”无声而漆黑的屋子里，只有两人腹部的叫声竭力地化解着气氛的怪异。这么想着的奥博仿佛想起了什么，低声吟道：“Light。”

柔光……不，是光之阵的纹路从奥博脚下扩散，悄然探触着房间里本应刻印着光之阵的角落。

“呃？没有？你们晚上不用光之阵照明的吗？”

莉丝把头再往深处拱了拱，并没有回应。

奥博无奈地借助着自己展开的光之阵的亮度四处观望，虽说自小时候起便没少来莉丝家中，但他从没留意过这些细节。

“我说啊，闹别扭也要有个限度，你是还很痛吗？”

“不痛。”

“那……是很委屈吗，很生气？害怕？后怕？脑子疼？肚子饿？还是……“

在莉丝的沉默之下，奥博越发离谱地猜测着，最后被莉丝打断：“就……让我再抱一会，就一小会儿，好吗？”

“那，陪我说说话也行吧？譬如，你们平时夜里都不照明的吗？难道是因为睡得很早？”

莉丝短暂沉默之后：“我不想谈这个。”

“那，平时我采回来的草药，你们都是隔天才弄，先放一晚上的吗？我不是说这样影响会很大啦，虽然我平时也是尽量在快回来时才去摘，但有的时候嘛，你也知道……”

“奥博哥哥？”

“嗯？”

“谢谢你。”

奥博莞尔：“傻丫头这时候客气什么呢。”

莉丝又把头拱了拱，声音听上去有点发闷：“如果我说，我们晚上的时候都不用光之阵，和这里的人都不一样，你会觉得很奇怪吗？”

“是有点啦，不过肯定是有什么原因吧？”

“妈妈她不让。”

莉丝像是找到了难得的倾诉时机，以委屈的证据不住抱怨着。

若露一族要适应黑暗环境，所以晚上不许用光之阵；摸黑碰伤了不许哭，因为这都要怪自己修为不到家，自己犯错还哭出来很没有出息；被别人嘲讽时不许回嘴，因为不能总给庇护她们的海伦族长添麻烦；不许耍小性子，因为现在的她代表的是若露一族早已接近于没有的形象；被其他小孩子排挤不许发脾气，因为莉丝需要继承若露这个法名，不说海伦，至少也要有奥博这样的广阔胸襟才算是有使徒继承人的样子。

众多的规条听得奥博有点窒息。愧对于亚喃所谓“胸襟广阔”、“有继承人的样子”的评价，奥博自己的成长的轨迹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放任自流，看看天天闯禁林如饮水吃饭就可见一斑了。

比莉丝年长近五年的奥博，自然是能记得第一次见到时仍是个幼儿的莉丝当时是以什么方式闯进他的生活的。那时大家还没有搬到圣龙的领地里，大哥刚刚进入军中，仍未失去联络，大姐也还在自己身边，一起好奇地打量当时一对风尘仆仆的母女。

当时的亚喃承受着众人无所顾忌的议论，甚至是谩骂，跪在地上恳求海伦能看在同为十族子嗣的份上，代为照顾一个无辜的孩童。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海伦不仅没有动怒，反而以礼相迎，连亚喃也被奉为上宾。

至今奥博仍能记得父亲对他们两姐弟的叮嘱：“这对母女注定命途多舛。你们任何时候都要记住，十族是一体的。共同聆听着十神启示的我们绝不会离心离德。只是，我们使徒也是个人，也会冲动，也可能会因为冲动做出难以弥补的蠢事。但是，毕竟，十族是一体的。”

拙于言辞的奥博正苦恼于难以表达心中的怜爱之意时，亚喃的声音传了过来：“简单做了点蛋炒肉片，希望你不介意。”

奥博循声望去，亚喃似乎是勉强恢复了点精神，端着碟子从厨房走了出来。“请先坐下。啊，莉丝，还不放下奥博让人家吃东西。”

莉丝颇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在不断“咕咕”叫着的奥博肚子的攻势下败下阵来。

亚喃将碟子放在桌子上后，眯了眯眼睛后好像想起了什么，拉开一个抽屉开始翻找着什么：“对不起啊奥博，平时家里没什么客人来，没有光之阵很不习惯吧，我看看在哪呢……”

奥博本还想客气一下，毕竟对于一名高等法师，持续这点时间的光之阵完全不在话下。但他实在是饿坏了，目光已被桌子上的食物吸引走了。光之阵是从奥博脚下放出的，木制桌子上方的菜品不太能看得分明。奥博有点迫不及待地走进厨房去拿餐具。

等奥博翻找出来后，桌子上已经点起了发出黄色微光的器物，奥博翻找了一下童年的记忆，似乎这种东西被叫作“灯”。灯外壳的接缝处有些灰落下，看上去只是在刚刚把表面上的灰大略擦了一下，看来确实是很久没有用过的东西了。借助有点昏黄的灯光，奥博看到三碟蛋炒肉干，算是很常见的家常菜了。亚喃虽然不常出手，但据他所知无论是要捉什么猎物都不在话下，至少在他印象中莉丝从没想吃什么肉而没吃到过。

奥博分发餐具后，仓促地道了声谢后，便把眼前的食物送入口中。只是蛋腥味让他一下子停了下来。

奥博吞咽了一下口水，看了下亚喃的神色，后者正顶着一副麻木的表情机械地吃着饭。奥博再看一眼莉丝，也是同样的心不在焉。再吞咽了一下口水，奥博尝试着把食物吞下去，意外滑嫩的口感让奥博有点惊喜，要是蛋腥味没那么浓就好了。

“呃，这是摩黎国那边的做法吗，亚喃阿姨懂得真多，我平时都吃不上这种东西。”

“就很普通的菜而已，你要是喜欢，就多来吃吧，平时也多有你照顾了。”亚喃有些客气地向奥博微笑了一下。

馋虫被勾了起来，奥博也管不上这么多，三下五除二就把面前的奇异菜色吃光了。

填饱了肚子，奥博也向亚喃一家告辞，临走前还再嘱咐了莉丝别想太多，明天记得早起一起去见海伦。

莉丝吐露了心声后心情明显有所好转，在临别前再向奥博索要了一个拥抱后，也挥手向奥博告别了。

说来怪异，走出莉丝家门后，因为路边随处可见的光之阵，明明是在夜间，反而是室外显得更加亮堂。地上缓缓流转的光元素，似乎在与天上的繁星遥相呼应一样，以众星闪烁的步伐，轻微地震颤着。

突然之间，仰头凝望着星河的奥博感受到了难以言说地磅礴的法力波动，连平静的星空也仿佛要被这突如其来的伟力搅动。不，是真的搅动了。

奥博分明地看到，天空中猛然升起六颗色彩各异的明亮星辰，在短暂地发出光华后，三颗朝东，一颗朝南，一颗朝西南。最后一颗可疑的银色发光体在原地消失了一小会儿后，又重新出现，就在奥博猜想它会不会直接向他们这边坠落下来时，漆黑的夜空变得更加诡异，在展示出奇怪的扭曲效果后颜色开始往银色转变，好像是天空突然破开了一个洞，让人们看到上面原来被遮挡的银色空间。

这一动静似乎惊动了龙群，因为奥博确信自己听到了远方传来的龙吟。更让奥博迷茫的是，那片奇异的银色空间似乎发出了一声代表迷惑的疑问尾音，然后是仿佛明了一切的“哦”。

接着，一切的异景，连带那最后一颗银色星辰也消失了，夜空再度恢复平静。

今天在脑袋里已经堆积了足够多疑问的奥博彻底放弃了思考，“大概与仪式有关吧”，这样想着的他寄希望于海伦明天约定的谈话能说明一切。

回到仍是一片漆黑的家，奥博知道海伦大概要和长老们周旋很久，也没去触发家中的光之阵，自己抬手产生一道微光走向了自己的卧室。

怀揣着不安与迷茫，奥博慢慢沉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