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尔斯认为,格式塔心理咨询对梦的工作并不聚焦于解释,而是强调“梦的含义只能通过梦者对梦的探索和实验才有可能被发现。”它是遵循现象学的呈现、描述这种基本路径的一项技术。它更注重当事人的感受与体验,希望个体能有觉察力或自我意识。
梦是现实生活的完形
梦工作的原则,第一点是要明白梦是现实生活的完形。在开展梦工作之前,心理咨询师首先要对梦有一个全新的认识。例如,我们经常讲梦是现实生活的完形,也就是说,很多时候人们做梦是因为他们的情绪、能量、需要被压抑了,无法得到满足或释放,就只能在梦里满足这种需要。例如,你跟领导吵架了,结果你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领导出了车祸,甚至领导的腿都断了,于是梦里你笑得很开心。梦是人们内心潜意识需要的完成及梦,是现实世界的完形。
来访者:我做了一个梦,这个梦特别奇怪,我觉得简直不可能。我在给我的老师拍马屁。
心理咨询师:你能不能详细的讲一下?
来访者:梦里是这样子的,我去找老师请假,老师坐在办公室里,我走进去,老师帮我写请假条,我就对老师说,这个字写的真好看,真美,你简直太优秀了,我很荣幸成为你的学生。我感觉很奇怪,因为我一直对老师是不满的,我怎么会给他拍马屁?
心理咨询师:现在我邀请你开始完成梦里的体验,重新闭上双眼,回到梦里,体验梦里的自己跟老师互动的这个过程,在当下表演出来。假如这边的空椅子上坐着你的老师,你现在走过去,对她表达你的这种欣赏和赞美之情,或者是你说的所谓的拍马屁。
来访者:老师你这个字写的太好了……(说着说着来访者笑了)
来访者:不可能,不可能,我是不可能这么说的。
心理咨询师:你可以尝试一下这种不可能。
来访者在不断的体验,不断的表达的时候,他的心情越来越好了。
来访者:忽然感觉和老师的距离不是那么远了,好像说完了以后心里更加舒服了。
心理咨询师:现在可以坐下来体会这个舒服。
来访者:其实我一直渴望跟老师沟通,一直渴望能和他有交流。
心理咨询师:OK,你可以按你的意愿尝试一下。
结果来访者就对着空椅子表达了很多。本次心理咨询结束后,心理咨询师给来访者留了一个家庭作业,让来访者思考为自己做些什么,才可以完成梦中的场景。在下一次心理咨询中,来访者见到心理咨询师的时候非常兴奋。
上述案例中的来访者通过自己的梦,看到了自己在现实世界中的需要。来访者内心中渴望跟老师沟通关系,通过拍马屁的方式,通过赞美老师的方式,在梦里表达了自己的诉求。实际上,来访者在现实生活中更渴望自己与老师关系的修通和完形,所以这就体现了梦是现实世界的完形,这种现实世界的完形不是分析出来的,也不是解释出来的,而是通过让来访者体验梦里的每一个部分、每一个细节所觉察到的。
只有造梦者才知道梦的意义
梦工作原则的第二点是只有造梦者才知道梦的意义。皮尔斯在梦工作中曾经对他的来访者说:你创造了你的梦,你比我更了解他。心理咨询师对来访者的梦给出的分析解释是不算数的。格式塔心理咨询认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成长背景,每个人也有自己的生活经历。从这个角度看,纯靠心理咨询师的经验、经历无法透析所有的来访者。格式塔取向的心理咨询师更愿意让来访者体验梦带给他的真正意义。
一位来访者做了一个梦,梦到她在五星级的酒店中,对面坐着一位非常帅气的男士,这位男士留着一撮小胡子,嘴里含着长长的雪茄,笑眯眯的看着她。来访者并没有关注这位男士,她通过五星级酒店的玻璃窗向外看去,看到外面种了许多美丽的郁金香花,她感觉非常舒服。来访者说,当看到梦里的郁金香时,花儿非常美、非常漂亮,她特别想出去跟郁金香花互动、跳舞,但是她走不出去。听到来访者这样描述,心理咨询师让她体会那个郁金香的花儿,让她现在闭上双眼,尝试着想象自己就是那朵郁金香的花儿,并询问来访者此时此刻的感觉是什么?感受是什么?愿意做些什么?来访者坐在椅子上,身体开始微微摆动,大口大口地呼吸。来访者说,很舒服,很好。这时,来访者从椅子上站起来,依然闭着双眼。她开始扭动自己的身体,好像那一刻,他真的成了一朵郁金香花。心理咨询师让来访者待在这种感觉里,试着让来访者去体验。过了一会儿,来访者流出了眼泪,他说自己很孤单,也很寂寞,她渴望别人能够看到她。心里咨询师做了语境上的修复,让来访者把“我很渴望被人看见”表达出来。来访者的情绪越来越大,心里咨询师在他面前放了一把空椅子,试着让来访者想象。来访者想到了她的丈夫,后来她谈了很多夫妻关系的问题。
这就是通过梦的工作,让来访者进行体验和觉察。咨询师并没有分析来访者梦中郁金香花代表什么,或者抽雪茄的男士代表什么,玻璃窗又代表什么。心理咨询师只是通过来访者当下的感觉和感受,引发来访者对自我的觉察,从而对自己有新的发现和认识。心理咨询师不要分析来访者梦的意义,而是要更多的让来访者进行体验和觉察,因为来访者创造了自己的梦,也只有来访者自己体验到的才是梦的真正意义。
梦里的自己才是真实的自己
梦工作的第三个原则是,梦里的自己才是真实的自己。现在邀请每位正在学习的你闭上双眼,想想自己以前的任何一个梦,不管你做了什么样的梦,把梦里的自己看成是一个真实的自己。
有位来访者是一名大学老师,他以前在农村生活,后来读完博士留在大城市里工作。他的父母都在乡下,他觉得父母养他不容易,应该报答父母。他也曾经把父母接到城市里居住,但是父母在城市里住不惯,又回到了农村老家。他和父母经常保持通电话联系,而且她总觉得自己是一个非常孝顺的人。有一天,他的母亲给他打了一个电话,问他:“你在的那个大学考试要收多少分?有个亲戚考了某某分,他能不能进入这个大学上学?能不能考上你教的专业?”来访者回答:“你可不要瞎给人家许愿望,不要承诺什么,现在都很透明的,你不要给我惹这些事儿,你耽误了人家可是一辈子的事儿,你可不要管这种事。”后来,他很快把电话挂断了,当他挂断电话以后,觉得好像是自己拒绝了母亲,心里很纳闷,因为他一直期待父母有求于自己,自己如今在大城市里又是大学教授,拥有一定的社会地位,特别想回馈母亲。但他发现,当母亲真正有一些小问题和小困扰来请求他帮助时,或者说真正让他能够给一些建议的时候,他却不能为母亲做什么,或者说并没有帮助母亲,为此,他心里有深深的愧疚。晚上,他就做了一个梦,他梦到在这所城市的中心广场上,他的腿没有了,他跪在地上,手里拖着一个破碗在乞讨。周围的人都往他的碗里丢钱,有的人还给他丢了很多金币,他都不看,也不在乎。后来远远的有个人,他看不清楚这个人的模样,只是这个人冲他微微笑了笑。他仔细看着这个人的脸的轮廓,好像看清了,又好像没有看清,只觉得有一道光束打过来。他忽然站了起来,发现原来自己是可以走的,他想走过去接触那个人,就醒了。
心理咨询师让他跪在那个地方,做一个乞讨的动作,体验那个感觉和感受。
来访者:此时此刻我觉得很不舒服,觉得自己像一个罪人。
心理咨询师:当你是一个罪人的时候,你特别想做些什么?或者说你内心有什么感受呢?
来访者:我渴望得到救赎。
心理咨询师让他待在这种罪人的状态里,待在这种渴望得到救赎的状态里,假装扔一些东西给他。来访者认为那些对他是一种侮辱,都让他蒙羞。来访者并不抬头看,只是体验那种状态。后来心理咨询师让来访者抬头看,前面有一道微光,有一个模糊人影的时候,他忽然感受到身体有力量了。心理咨询师问他看到了什么,来访者说,仿佛看到了妈妈在对他笑。这一刻,来访者忽然明白了,原来他在祈求妈妈的救赎与原谅。当妈妈冲他笑的时候,他站了起来,觉得他好了,渴望走进母亲,原来梦里的那个自己才是真实的自己。
心理咨询师对梦开展工作,不管是哪个流派,如果能理解梦工作的几个比较比较重要的原则和意义,将来对梦工作就会有一些新的认识,对心理咨询是有助益的。
梦工作的技术与干预
心理咨询师到底应该怎么样开展梦的工作呢?安东尼奥.西切拉表示,梦是在关系中产生的,在“我”与“你”之间当前的经验中不断发展。格式塔心理咨询可以将梦工作路径进行细化。
首先,当一位来访者想要和心理咨询师探讨自己的梦时,心理咨询师邀请来访者对他的梦进行第一次描述,即对梦境做一个大体的描述,以便让心理咨询师了解整个梦境的结构和内容。在这个过程中,心理咨询师保持倾听就好,不必介入,也不必引导话语的方向,而是让来访者充分、自由地表达。
其次,在完成第一阶段后,心理咨询师会邀请来访者进行第二次描述。这次心理咨询师要参与到来访者的表述中,但主要的工作是澄清梦境的细节,也就是促进来访者对梦境的描述更加整体和细致,而且需要加上来访者的深入体验和感受。在这个过程中,来访者对于梦境的感知会更为敏锐。
最后,心理咨询师邀请来访者直接在当下还原梦境,将梦境通过自己的躯体、行为和表达做真实的还原,也就是让梦者在当下“身临梦境”,让梦成为当下场中的一种现实。这种直接的呈现会进一步激活来访者内在更为深刻的体验。伴随着这种体验,来访者会有更深的觉察。在激活阶段,来访者在当下充分体验与觉察的状态中与自己所遭遇的问题,个人的困扰做联结,将梦境与现实做联结,以此引发顿悟。
格式塔取向的心理咨询师会看到,对于梦的理解依然是建立在潜意识基础上,将梦境与现实进行联结,也是将潜意识意识化的一种表现。格式塔心理咨询对于梦的意义的理解,并非建立在还原论的基础上,而是更具有建构论的倾向,关注图像和声音之间接触的价值及由此产生的此时此刻的体验。从格式塔的角度来看,梦是个体自然创造力的典范。梦的意义来自于来访者本身,不再通过还原论后的原始象征进行一种诠释,而是与来访者个人独特的生命经验息息相关,因此梦才更具有觉察性的空间。格式塔心理咨询的梦工作就是当来访者在表达梦的时候,心理咨询师更多的做跟随和描述。
格式塔心理咨询的梦工作在咨询中的运用是触发来访者获得觉察的一种创造性的选择。通过梦工作,心理咨询师可以识别来访者的心理问题,帮助来访者化解心里的困扰。工作的核心不是指向梦的内容,而是来访者在当下真切的体验和充分的觉察,以此带来改变。在实际运用中,格式塔心理谘询的梦工作并不会刻意进行提前设置(例如,心理咨询师并不会提前与来访者商量,在这次心理咨询过程中对某个特定的梦进行工作),而是在当下情境中,根据来访者提出的议题进行即时的、创造性的实验。
当人们在生活中有压抑,有情绪,却无法在现实层面得以表达时,就会以梦的形式出现。在格式塔心理咨询梦工作的过程中,我们通常会关注到来访者讲述梦境中的时间、地点、人物、事件和感受。
梦里的场景是什么?时间,你小时候还是最近……
梦里的地点是在哪里?是家里,单位,田野,街道……
梦里出现了哪些人物?父母、家人、朋友、同学……石头、屏风门、云彩、海水……
梦里发生的事件是什么?逃跑、旅游、打斗、爬楼梯……
梦里及醒后的感受?兴奋、紧张、害怕、着急……
这些都是有意义的,格式塔心理咨询的梦工作遵循对来访者的高度尊重及让其真实自我得以呈现。皮尔斯曾经说过,在试图解释一个梦的时候,至少在一开始,把梦中所有人和梦的所有特征都看作投射。也就是说,看作梦者是自己人格的一部分,因为他才是梦的创造者。当来访者能够赋予自己梦境意义时,这种觉察和顿悟所带来的收获也会更为深刻和真切。这也是格式塔心理咨询梦工作的精髓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