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有个海湾,形状正圆,犹如一轮明月,取名为月亮湾。在月亮湾有一片农民房,因为某个机缘涌入了很多外来的人,而原住民失去了原来打渔的兴趣,改为打麻将,同时也换了营生,例如收租,开客栈等,从当初恨不得逃港的难民转而变成让人羡慕的包租公包租婆,奇迹发生也就在这十多年的时间里,当然此处不想去赘述这段神奇的时期,总会有人对此大加褒扬。
陈沫一个中年男子,租了一个两层的小楼,一楼开了个书吧,二楼供自己住宿生活。书吧名为雕刻时光。
一天雕刻时光的铃响了。这个铃是装在门框上的摇铃,只要有人进来或出去推动门,摇铃就会被连动的轴给带动,发出“铃铃”的响声。门是两扇木框门,门的中间夹着雕花毛玻璃,上下各一块。进来的是个女的,戴着变色墨镜,耳朵上有个圆形的银白色耳环,波浪的披肩发,身穿墨绿色衬衣,手上戴着类铁质手链,手链串着的中间却是一个骷髅头的形状。
陈沫笑了笑:“你好,来点什么?”
女人回应的笑了一下,露出饱满又整齐又洁白的牙齿:“我进来看看,有什么喝的?”
陈沫微笑着说道:“奶茶,果汁,咖啡,可乐,汽水,水果拼盘等。你想要什么呢?”
女人继续问道:“奶茶有什么品种?”
陈沫低头看了一下单继续说道:“珍珠奶茶,原味奶茶,香草奶茶,草莓奶茶,椰果奶茶,红豆奶茶,你要哪个呢?”
女人想了两秒:“椰果吧,加冰。”为什么是两秒呢?因为陈沫在看单的时候,手指正在单上敲打着,刚好敲了四下,两下一秒。
陈沫说道:“好的,请你稍等一下。”说着转身弄起了身后的瓶瓶罐罐,开水,红茶,淡奶,炼乳,砂糖,蜂蜜、椰果、冰块依次被倒入搅拌杯,在陈沫的摇动下味道开始融合,之后又被倒入一个玻璃杯中,杯子递到了女人的手中。
女人并没有离开吧台,而是一直坐在了旁边的高脚凳上,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子,他有细密的胡子,脸上干净,略显清瘦,头发短平,围着一个绿色的围裙,在递过杯子的刹那,女人看到了有着细长手指的一双手。
女人说话了:“老板,你这里有点暗啦。”
陈沫笑了笑:“你戴着墨镜,当然暗了,要不你摘下来看看。”
女人摘下了墨镜,此时陈沫才看清了她的脸,白色光滑的脸,大眼睛,淡淡的粉底,却不会庸俗。
女人喝了一口奶茶又说道:“还是有点暗,不是我墨镜的问题。”
陈沫笑了一下:“你说的是事实,你看我这店,没有窗户,我的门都装上毛玻璃采光,一楼的窗户在里面的小房间里,要不你那边去看看,那边要光亮一点,我这里白天都要开灯,不过我恰巧喜欢这样的幽暗。”
女人环顾了四周,说道:“你这里放了很多书,看书怎么办啦?”
陈沫笑了笑:“你没看到书架上放了很多台灯吗?一个人一盏灯,又安静又不被打扰。”
女人接着说道:“我还是挺喜欢这里的,老板贵姓啊?”
陈沫说道:“免贵姓陈,陈沫,相濡以沫的沫。”
女人突然笑了笑:“你这个名字好,陈沫,沉默,是不是你不爱说话呢?”
陈沫也笑了一下:“不是吧,那你呢?”
女人摆摆手,露出饱满的牙齿:“我的名字不好听,父母起的,后来我自己改了,现在你可以叫我路薇。”
路薇又说道:“你的书哪里弄来的?”
陈沫说道:“自己买一部分,旧货市场收了一部分,朋友送了一部分,你自己改名字父母不会不开心吗?”
路薇笑了笑:“我父母才不怎么管我呢,我只是让朋友这么称呼我,并没有改掉身份证的名字,你知道吗,其实身份证上的照片和名字都是最丑的,都不好意思拿出来见人,要是不小心被警察叔叔给查身份证的话,等于脸上掉了一层粉,素颜难以见人。你的这些书你都看了吗?”
陈沫笑了一下:“没有,看了一些吧,每个人喜欢的不一样,我也是挑着看。”陈沫又看了看路薇,继续说道:“你素颜应该不会差吧。”
路薇说道:“对女人来说卸妆就等于扒皮。先不跟你扯,我去那边看看瞅瞅,奶茶多少钱?”
陈沫说道:“八块,等一下给也可以。”
路薇从一个精致的小包里掏出了十元递给了陈沫说道:“等一下,看着看着说不定我忘了。”
陈沫笑了笑,接过十元,找了二元给路薇。
路薇向靠着墙的书柜走了过去,店里摆着有四五个书柜,都靠着墙,书柜有5层,每层上摆着各种大大小小新新旧旧的书,店的中间却放着几张小圆桌,透明玻璃桌面,提供给顾客喝茶看书用。路薇走了过去,挑了一本书《你好,忧愁》,坐在书柜旁看了起来,其中的一盏台灯也被点亮,陈沫看到被点亮的那盏台灯,觉得很是欣慰,他觉得每个来他店里的人都能点亮一盏灯,那会是多么有趣的事情。
其实白天来他店里的客人并不多,他闲着也只是翻翻书,偶尔也会跑到楼上去做点自己事情,比如洗洗衣服,打扫一下卫生,做饭之类的,楼下的铃声响起他才跑下去看看。他的衣服一般晾在二楼的楼顶,上面自己系了一根晾衣绳,空间却有多,他又搬了几个泡沫箱子弄了点土,种了几棵花,其中就有三棵向日葵,长的人一样高,花却比脸还大。紧挨着这栋楼的旁边是个四层楼房,而且占地面积是这里的好几倍,那栋楼的正门是四个闪亮的霓虹大字“金色海岛”,四个大字旁还有三个小字“休闲城”,除了一层,各层都有整齐的窗户排列着,窗户到了晚上就透出暗红色的光,二层与陈沫这栋楼的二层高度相当。陈沫租住这栋楼的另一边也是一栋四层楼房,占地面积比那个休闲城要小很多,但是依然至少是陈沫租住这栋楼的两三倍大小,那里一二楼却是一个茶餐厅,名为“明记”,三四楼则租给了别人住宿。周围楼宇却也大致相当,相比起来,陈沫租住这栋房子就比较另类,因为它实在是太小了,或许是这栋楼的原住民原来相对也是比较穷苦的,想要弄点营生的商人看到这栋楼却也是摇摇头,偏偏是陈沫看到了它的好处,因为它便宜,而且空间大小正适合。
一天刚入夜,一辆摩托车停在了店门口,急促推门进来的是一个黝黑的面带凶光的男子,手臂上有几道伤疤。陈沫见到笑了起来叫到:“哟,耀哥来了。”
耀哥摆摆手:“别什么哥不哥的,生分。”
陈沫说道:“我不这样叫,你的小弟等一下就不同意了,说不定来找我麻烦呢。”
耀哥笑道:“他们敢!我跟你都认识这么久了,况且你跟辉哥那关系,那还用说。”
陈沫又问道:“你要喝点什么呢?”
耀哥又摆摆手,说道:“不用,隔壁那家,有人喝醉了,闹事,老板找我帮点忙,我得马上过去。况且我坐这里,没人敢进你的店,我是过来跟你打个招呼。”
陈沫笑了笑:“随你了。”
耀哥说着很干脆的推开那扇门,走了出去,转而走进了金色海岛。耀哥刚走进去就拉开话茬,大声自信的喊着:“谁在闹事呢?”
迎上来的是个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梳着油头的中年男子,满脸堆着笑,一脸的谦卑:“耀哥,耀哥,多谢帮忙,在包房里。”
“带我去。”
大厅空间很大,光亮的地砖铺着红地毯,金色金属片包着厅里的圆柱,扇形的楼梯从一楼一直延伸到二楼,门旁站着两个红色旗袍的女咨客,而楼梯两边却整齐站着七八个白色旗袍的年轻女人,经理喊了一句:“耀哥好!”
两边的女人也齐声喊道:“耀哥好!”并鞠了个躬,这种整齐划一不是一天两天能训练出来的,而且语言中柔美和雅致颇有空姐的范,当然这样的行业行为跟整体广东服务行业待人接客习惯有关,比如在茶楼总是有人跑前跑后帮你端茶倒水,还要亲切的问声,您需要点什么,不像北方的一些城市的服务人员只负责端菜,其他时间只是远远站着嗑瓜子聊天,而且也不太理会客人提出的各种问题。
经理领着耀哥往二楼走,又上了三楼,在一间小房间停了下来,只听见里面有个粗旷的男子的声音在叫着:“我,我,我今天就要你。你不做也得做!”
一个女子略带抽泣的说道:“我们四楼有漂亮的,我不做这个项目的。老板你别为难我了。”
男子继续说道:“别,别,别给我装,你装清纯,还是装处女啊?你要多少钱,开个价,两千够不够,工厂妹也就两千。”
女子继续说道:“我真的不做这个的,我给你安排另外的好的吧。”
此时门外的经理悄悄的跟耀哥说道:“刚才我的两个小弟进去都搞不定,被打出来了,客人可能喝醉了,也不知道什么来路。”
耀哥摆摆手,突然狠力的踹了开门,大吼道:“谁在这里撒野!”
一个穿着红色筒裙的女子跪在地上,一个胖男子穿着短裤光着上身,一手抓着这个女子的头发,另外一个手指着她的鼻子正要挟着。
耀哥冲了上去,一脚踹在了那男子的脸上,嘴里却是一句:“操他妈的。”
胖男子被这突然的一脚给踢懵了,接着耀哥又连续的踹了几脚,胖男子连忙抱着头躲在了角落,胖男子惨叫了起来:“大哥,饶命,饶命。”原本男子就有些肥头大耳,只是被耀哥这么一踢,半个脸立马红肿了起来,肿的不成比例,整个头像个长歪的西红柿。
“滚!”耀哥命令道。
经理和他人连忙给胖男子让出了道,胖男子手上提着包,踉跄着往走走,边走边套上了裤子,只是裤子还没穿严实,耀哥后面又冲着他屁股踹了一脚,他一整个人趴在地上,但是还不忘了穿他的衣服。男子提着着自己的裤子,一溜小跑出了休闲城。
经理连忙又招呼着耀哥,说道:“耀哥,多谢多谢啊!耀哥要不要去四楼玩玩?”
耀哥还是摆摆手:“算了算了。等一下你大嫂知道了就不高兴了,记得买点烟给我的兄弟抽。”
“一定一定!”
经理又送着耀哥离开了这里。这才回头去到刚才的房间,看见刚才的女子已经整理好了自己衣服,又梳了头。经理走进一看,发现她脸上有了手指印。经理对女子说道:“小莉,还行不行?”
女子说道:“还好,被踢了一脚,抽了几耳光。”
经理又关心的说道:“要不今晚你回去休息,调整一下再来上班。”
女子说道:“好吧,那我先回去。”
女子拿起自己的包,走到了三楼尽头的洗手间,洗了一下脸,镜子里是张瓜子脸,细长的眉毛,尖尖的下巴,乌黑的过肩直发,脸上的红手印却还没消退,有点肿起,嘴巴上鲜红的口红在冲突中蹭到了脸颊,她拿出纸巾仔细的擦拭。
她又拿着包从休闲城的后门出来,又从狭长的过道走到了雕刻时光的正门,推门走了进去,里面放的轻声的音乐,正是《whiskey lullaby》。
陈沫看见一个穿着红色筒裙的女子走了进来,筒裙包裹着女人圆润的臀部,上身是白衬衣。陈沫习惯的笑了一下:“你好,要点什么?”
女子说道:“果汁。”
陈沫又问道:“我这里有西瓜汁,草莓汁,芒果汁,橙汁,你要什么呢?”
“西瓜汁吧。”
陈沫在冰箱里取了几块西瓜,挖出瓤,搭上冰块,蜜糖,在搅拌机里搅碎,倒在一个玻璃杯里,西瓜汁推到女子的面前。
陈沫问道:“刚才我听到金色海岛那边很热闹,出了什么事呢?”陈沫其实并没有听到外面的异响,只是因为耀哥的提起,又看到女人的打扮,好奇的一问。
女子回答道:“有事吗?没什么事情吧,我不知道。”
陈沫哦的一声:“我还以为你是从那边过来呢,想问一下。”
女子没有接话,而是喝着果汁,又把脸贴在了杯子上,昏暗的灯光下,她的脸却那么的生动,并不是因为她如何的漂亮,而是那光线,那音乐,那玻璃杯。
陈沫问道:“你脸怎么啦?”
女子说道:“牙痛,有点肿了。”
陈沫说道:“那该吃点消肿的药啊,我这里有冰块,给你冰一下,缓解一下。”说着拿着一个塑料袋装了几块冰递给了女子。
女子说道:“谢谢。”女子拿着冰块贴在了脸上。
陈沫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有些讶异:“干嘛问这个,名字重要吗?”
陈沫笑了笑:“重要啊,如果下次你再来,我就可以叫你名字了。”
女子说道:“那么多人来,你每个都记得住吗?”
“尽力咯,能记多少就记多少。”
“那好吧,我姓柯,叫柯莉,你也可以叫我小莉。”
“Clytze,克里斯汀娜,柯莉,呵呵,挺洋气的。”陈沫笑了笑。
“你就乱吹吧,怎么不叫我小柯莉子呢?日本名。那你叫什么?”柯莉问道。
“小柯莉子,还小石头子呢,呵呵,我叫陈沫,耳朵陈,泡沫的沫。”
“我不觉得你很沉默啊,我还是叫你陈老板好一点。你这里有饭吃吗?”
陈沫无奈的摇了摇头:“我这里是书吧,只有饮料,还有一堆书。隔壁不是有家茶餐厅吗?”
柯莉说道:“那好吧,等一下我过去看看。”
冰块渐渐融化,西瓜汁也从杯子里消失,柯莉无聊的喝完这杯果汁,却被音乐给吸引了,而刚才的冲突似乎也烟消云散,柯莉不是第一次面对难缠的客人了,在金色海岛,老板总是教导她们,客人是上帝,客人的一切要求尽量满足,要笑脸相迎,还要不停的说好话,但是这些“上帝们”总是会有各种奇奇怪怪的要求,柯莉虽然不是刚来,但也免不了会遭遇这种窘境。柯莉给了陈沫6元,离开雕刻时光,转而来到了明记。
明记茶餐厅明亮很多,靠街都是落地窗,里面摆着整齐的棕色沙发,靠里的橱窗里是半透明的厨房,戴着厨师帽的厨师正蒸着糕点、茶点。温热的水汽一遍又一遍的抹白橱窗,又瞬间消散,玻璃旁边挂着卤肉。
柯莉在卡座坐了下来,卡座的沙发比不上金色海岛的柔软,但总比雕刻时光的硬板凳强。一个系着粉红色围兜的女子走了过来,问道:“要点什么?”
柯莉没怎么看菜单便说道:“红烧牛肉饭吧。”
“好的,要点别的吗?”服务员梳着马尾辫,头发上别着个红发发卡,脸型偏瘦,眼窝深陷,五官较为紧凑,胸前挂着一个小小的胸牌,上面三个蓝色的字“朝海露”。
“不用,谢谢。”柯莉用手挡着半边的脸,一个人低头吃完了饭,结了帐离开了这里,去到另外的一栋深巷的农民房住下。
服务员朝海露一直忙到了九点,才脱了工作服,拿好自己的东西走出了明记,此时她却走进了雕刻时光。
陈沫看见一个穿着白色长裙女子走了进来,一本正经的招呼着:“朝小姐,朝海露来啦。”
“嗯,我刚下班,过来看看。”朝海露说道。
“你要喝点什么呢?”陈沫问道。
“咖啡吧,卡布其诺。”
陈沫笑了笑:“你们店不是也卖咖啡吗?还跑我这里来喝?”
朝海露朝陈沫凑了过去,轻声的说:“你这里更好喝啊,况且我也不好意思在自己工作的地方喝东西,不给钱,就怕老板说我占便宜,给钱,又显得见外,而且那里也没那么多品种。”
陈沫还是笑了笑:“你不怕你的老板听到你说他的咖啡不好喝?”
朝海露说道:“他要知道了,那肯定也是你说的,到时候我就来赖着你。”
陈沫说道:“我才不怕呢,正好我的店里少一个服务员。你晚上喝咖啡不怕睡不着吗?”
陈沫将调制好的咖啡递给了朝海露,朝海露喝了一口,正在回味:“不怕,我都习惯了,况且我也没那么早睡。我听说这卡布奇诺三分之一是浓缩咖啡,三分之一是蒸汽牛奶,三分之一是泡沫牛奶,不就像人的一天,三分之一给了工作,三分之一给了睡眠,三分之一给了生活。”
陈沫说道:“我配的比例没那么准哦,那你的工作是浓缩咖啡还是蒸汽牛奶还是泡沫牛奶呢?那你的生活又是哪部分?”
朝海露说道:“工作是浓缩咖啡吧,干活总是辛苦的嘛,睡眠应该就是泡沫牛奶了。”
陈沫说道:“那我的睡眠就是浓缩咖啡了,工作其实跟生活分的不是很清楚,应该就是牛奶。”
朝海露看了看陈沫说道:“说明你活得自在啊!嗯,那本《挪威的森林》还在不?”
陈沫从吧台里拿出了一本书,递给了朝海露:“我怕被人给借走了,所以帮你拿了出来,上次你夹了个书签在里面,我没动。”
朝海露说道:“谢谢啦。”说着拿着书,找了一个高脚凳,开了一盏台灯看了起来。雕刻时光开到了十点半,就挂了休息的牌子。只是相熟的朋友并没有马上离开,有的跟陈沫聊着一些风月,有的却安静的看着书,陈沫也没有刻意要赶走他们的意思,反正对陈沫来说,所有的时光都是很随性的,并没有强迫自己一定要怎样的规制。
朝海露十一点多离开了雕刻时光,转到明记的后门,上了四楼,她就租住在明记的楼上。陈沫见过朝海露很多次,她时常过来看书,每次都是一个人来,显得有些孤单,但是却带着某种仙气,那种淡然的文艺气息让陈沫很是尊重。
陈沫十二点多正式锁了店门,楼下的铃声不再响起,他此刻上了二楼,洗漱一遍,坐在靠窗的桌子旁,他又看到墙上挂着的一把吉他,他拿出一个本子,燃起了一根烟,陈沫对着只有一尺多点高一尺多点宽的窗口陷入沉思,那窗外却是街道上有些昏暗的路灯,陈沫写下了一段字:
铃声响起
带着故事的人走进来
在书上刻着故事
一盏台灯
忘记时光的人停下来
在时光里被人忘记
而我在纸上写下
半句理想
……
第二天中午,柯莉走过雕刻时光,她来到了金色海岛的的三楼,遇到了正聚在楼梯口旁边房间的一群姐妹,她们都穿着水手服,白色短袖,蓝色领子,蓝色短裙。柯莉说话了:“你们这是搞什么?”
其中一个体态丰盈的女人,叼着根烟:“小莉,你来啦?你的脸怎样?”
柯莉回答道:“昨天冰敷了一下,涂了点药,你看现在都消了。”
说着那个叼着烟的女子顺手扔过来一套塑料袋包着的衣服,说道:“快来,把衣服换上,经理说这几天要穿学生装。”
柯莉笑了笑:“霞姐你穿什么都是大姐大,哪里像学生?”
霞姐摆出凶残的表情:“学生当中也需要大姐大啊,你都不跟我去四楼混,赚钱难啊!”
柯莉答了一句:“我哪像你,二楼三楼四楼通吃,你全才啊。”
霞姐又吸了一口烟说道:“这个没错,干这行还有什么扭捏的,往床上一躺让他们折腾去。”
另一个姐妹笑道:“还要配合着叫一叫吧,我觉得霞姐叫的最动听了。”
霞姐说道:“切,还别说,昨天有个客人,一直说怎么怎么厉害,刚上来不到两分钟就完了,害的我白期待一场。”
柯莉接话道:“是不是你的吸星大法太厉害了?”
霞姐一手拍了过来,打在柯莉的屁股上,还用力的抓了一把:“我还有九阴白骨掌呢!”
柯莉转了个身,躲开,霞姐却说道:“别说,刚才这一抓,发现你的屁股还是挺有弹性的。你不会真的是个处女吧?”
柯莉立刻大声道:“怎么可能,我见过的东西也不少吧。”
霞姐嘲笑着:“你都是拿在手里玩的。”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柯莉说道:“哎,你们叫饭没有?”
“还没呢!”有人应道。
柯莉说道:“霞姐帮我叫一下,牛肉饭。”
霞姐说着掏出手机,拨打电话,挨个问了七八个人要吃什么,报给了电话那头。
明记老板记下了订餐,盒饭做好打包后被放在一个篮子里,老板叫着:“海露,这篮送到金色海岛三楼,不要坐前面的电梯,走后面的楼梯。”
朝海露拿着碗筷一脸的不满意:“不是有专门送的人吗?”
老板说道:“现在不是很忙吗?小哥出去还没回来,你送不送?”
朝海露看着眼前这个秃顶的四五十岁男子,没再争辩,应了一句:“送,马上去。”
朝海露提着篮子沿着楼间的小巷走到了金色海岛的后门,沿着楼梯往上走,她是第一次来金色海岛,金色海岛的楼梯并没有像正门那样金碧辉煌,而是简单的水泥楼梯,朝海露上到三楼已经有些气喘,看到一群穿着水手服的女子正在那里抽烟说笑,心里有些不悦,冷冰冰的说:“你们的饭到了,总共八十四元。”
霞姐从钱包里找了八十四元,递给了朝海露,转身对其他人说:“等一下你自己找零钱给我啊。”众人在篮子里找到自己的盒饭,散开吃了起来。
朝海露轻轻的用两根手指的指尖捏着钱的一小角,提着篮子走下了楼梯,一直到明记,把那钱放在了收银台上,就跑去洗起手来。
朝海露洗完手刚走到明记门口,陈沫推门进来,朝海露顿时笑了起来:“你来吃饭啊?”
陈沫答道:“嗯,自己懒得做饭。”
说着朝海露把陈沫迎到了靠窗的卡座上:“你要吃点什么呢?”
“牛肉饭吧。”陈沫答道。
朝海露问了一句:“不来点别的?”
“不要了。”
“那好吧。”说着朝海露去下了单,又去迎送其他客人。没一会朝海露端着牛肉饭和一碗例汤送到了陈沫桌上:“你店门关了吗?”
“没有呢,不怕,这么近,你看这里也能大致看到门口,况且也没什么好偷。”陈沫说道。
陈沫刚吃两口,突然想起什么,说道:“过几天我打算去韶关玩,你想不想去呢?你可以做我的模特。”
朝海露脸上有些欣喜:“可以啊,如果有空的话,我一定去。”
“到时候记得穿长裙,白色那种,我觉得特别好看。”陈沫说道。
“是吗?谢谢哦。”朝海露的脸有些绯红。
陈沫吃完饭,结账回到了自己的店里。发现一个穿着水手服的女子坐在店里:“咦?刚才我没看见有人进来啊?”
柯莉转过身来笑了起来:“是我进来没有看见老板吧。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陈沫笑了笑:“克里斯汀娜,柯莉。”
“别整那么洋气,看来你是真的记住我了。”柯莉说道。
陈沫说道:“你没转身,我还以为是个高学生呢!”
柯莉应道:“拉倒吧,现在哪个高中生这样穿,这个是水手服。”
陈沫走进了柜台问道:“那美女水手什么时候出海呢?”
柯莉说道:“我一直在海上啊,人山人海。”
陈沫笑了笑:“也对,你要喝点什么呢?”
柯莉说道:“橙汁,有不?”
“有。嗯,你在隔壁上班?”陈沫试探道。
柯莉看着陈沫:“怎么?”
陈沫解释道:“我上午到楼顶去浇花,看到那边很多穿这个的。”
柯莉说道:“不好看吗?还是看不起我?”
陈沫连忙说:“没有,好看,没有看不起你。”
“你还在楼顶偷窥我们啊?”
“我哪里有偷窥,我只是上去浇花。”
“不行,我上去看看。”说着柯莉立马沿着楼梯跑上了楼,陈沫本想拦住她,但是还没等陈沫开口,柯莉已经上了楼梯,没一会她又跑了下来。对着陈沫说道:“你还种葵花啊,我看差不多熟了,可以摘下来吃了。”
陈沫笑了笑:“还早呢!”说着把橙汁递给了柯莉。
柯莉又埋怨道:“你这里怎么沙发都没有?”
陈沫说道:“有,在里面那个房间里。”
柯莉拿起了一本杂志和这杯果汁,跑到了里面,就在沙发上躺了下来。店里此时没有其他的人,陈沫虚掩着门,上了楼,躺在床上打起了盹。没一会就醒来了,下了楼,朝一楼的小房间看过去,柯莉躺在沙发上没有动静,阳光透过窗户,正照在柯莉的腿上,那腿莲藕一般娇嫩,一本杂志蒙在她的脸上,桌上的果汁早已喝完,陈沫怕她滚到地上,轻轻的走了进去,搬了个凳子,靠在了沙发的边上,又悄悄的走回了吧台。
时间静置在这个午后,陈沫翻着书,在这个略微昏暗的房子里,灰尘在通过门缝透进来的阳光里跳着舞。突然小房间里传来了手机的铃声,柯莉连忙坐了起来,从里面冲了出来,对着陈沫说:“我要走了,上班了,钱先记账。”一阵急促的铃铃声,柯莉已经在这个昏暗的空间里消失,那跳舞的灰尘也起了一阵涟漪。陈沫拿起一个黑色的本子,上面写着:柯莉 ——果汁——6元。
太阳神阿波罗驾驶他的金色马车,驶过这片天空,向日葵随之遥望西方,夜也随之来临,这个海湾却更有了生气,朝海露九点钟又来到了雕刻时光,店里已经有了七八个顾客,有的看着书,有的轻声的聊着天。陈沫问道:“今天要什么呢?”
朝海露说道:“布雷卫。还有我的书。”
陈沫又从吧台拿出了那本《挪威的森林》:“其实我可以借给你看啊,你拿回去没关系的。”
朝海露说道:“怎么不欢迎我啊?”
“欢迎,哪里有不欢迎的。”
“我挺喜欢你这里的,能够安静的看书,而且我一般晚上才有时间看书。你中午说去韶关,去做什么呢?”
“我在网上约了一些人,去农村看看风景,拍拍照,摘摘果子,看你穿的那么仙气,正好可以做我模特,你愿意吗?”
“愿意,不过我要请假,你得提前两三天告诉我。”
“这个当然。”
“你经常出去吗?”
陈沫把咖啡推给吧台旁的朝海露:“去啊,经常去,韶关每年都要去几次,明年三四月份可以带你去看桃花。”
“你这个店挣钱吗?”朝海露问道。
“你觉得呢?”陈沫接着说道:“你看我员工都雇不起,就知道了。我还要跑导游赚外快呢。”
“你是导游?”
陈沫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算,也就是网上约几个驴友一起,我负责带着他们玩,收点差旅费。”
朝海露喝了口咖啡,有点向往:“挺有意思,羡慕你这种自由的生活。”
“可能你这样觉得吧,说不定我觉得像在牢笼里一样呢。”陈沫开玩笑道。
“牢笼?你是说雕刻时光像牢笼吗?”朝海露看了看四周,又说道:“昏暗的像个地窖吧!”
“雕刻时光?我不这样觉得啊,反正这房子不是我的,我随时可以离开的,我觉得身体自由着呢,精神上才是牢笼。”陈沫答了一句。
朝海露疑惑着:“你被人给俘虏了?还是被囚禁了?”
陈沫嘿嘿的笑了一下,没有接下这话。朝海露追问道:“肯定是个女人吧?”
陈沫回了一句:“你猜?”
雕刻时光门口响起了一阵摩托车的马达声,马达声惊动了店里的人,陈沫连忙走了出去,外面马路边的一辆大排量摩托车上坐着耀哥,他穿着一件白T恤,T恤上印烫着三个字“别理我”。
陈沫招呼着,递过去一包白沙:“耀哥来啦,进去坐坐?”
耀哥抽了一根,叼着嘴里,陈沫打着打火机,把火凑到了烟丝上,耀哥吸了一口,烟雾从鼻孔里冒了出来:“不进去了,你还要做生意。”
陈沫也抽了一根,自己点着,说道:“想当年,我们跟辉哥的时候,也算风光啦。”
耀哥说道:“算了吧,你哪里算跟,你就一个穷酸文人,又没有去打打杀杀。嗳,说实在的其实我挺讨厌你们这些穷酸文人的,墨墨迹迹,要不是看在你还仗义的话,说不定我早就K你了。”
陈沫笑着:“那你来啊。”
“别以为我不敢!”耀哥抡起拳头装作要打的架势,却笑了起来,还真别说,恶人笑起来也有那么一点可爱。
陈沫说道:“当年辉哥在歌舞厅那次,你也在场吧?”
耀哥说道:“在啊,你也在?”
陈沫说道:“我当然在啦。”
耀哥疑问道:“我怎么不记得你了?”
陈沫说道:“那时辉哥太牛了,一个人挑很多个,光环都在他身上了。”
耀哥笑了笑:“没见你去帮忙啊。”
陈沫反问道:“你站那里也没动啊?”
耀哥有些尴尬:“当时我们都还小,都懵了。”
陈沫继续说道:“不愧是退伍下来的,干的那些人都傻了,辉哥被抡的那一棍,满脸都是血,他妈的,还越战越勇。反正我是服气的!脸上的那道疤后来成了他的招牌!”
耀哥答道:“嗯,我一直敬重他。不过他还不是为了一个女人。”
陈沫说道:“你不觉得那女的唱邓丽君的歌唱的真的很好吗?”
耀哥回想了一下,说道:“嗯,的确是很劲,听得人都软了。”
陈沫突然从头到脚扫描了一下耀哥,笑着问道:“你到底是硬了,还是软了?”
耀哥回过神来:“靠,不能说辉哥的女人,不尊重大嫂。”
陈沫又问道:“后来我去了上海,听说你们跟青年帮又干了起来?”
耀哥回答道:“是啊,大家都想多占点地,都叫了很多人,打的很乱,那晚据说死了四个人,反正干完就跑,我也不太清楚。辉哥就不知道去哪里了,后来我还街上去找过,有人说他去了中山。”
耀哥看着陈沫转而又说道:“你去上海不也是为了女人?真的搞不懂你们,为了女人值得这样吗?我就不一样,我觉得兄弟是最重要的,女人一大把,合不来就散,干嘛要弄得要死要活的。”
陈沫呵呵的笑了一下,说道:“这些年你有看见过辉哥吗?其实我还是想见见,毕竟带过我们,那段日子我还是受到他的关照。”
耀哥说道:“没有。”
一根烟燃尽,耀哥把烟屁股丢在地上,踩灭,发动摩托车说道:“我要走了。”没等陈沫回复,摩托车已经开了很远。
陈沫把烟捻灭,烟屁股丢进了垃圾桶,把嘴里最后一口烟吐在了外面的空气中,转身进了雕刻时光。
朝海露笑着说道:“难道你喜欢男人?”
陈沫一脸的愕然:“什么男人?”
“刚才说你被俘虏啊!”
陈沫还没从刚才与耀哥的谈话中游离出来,突然醒悟过来:“哦,叫你猜,也没让你乱猜啊,我根本不是那种人。”
月亮湾过了深夜,稍微有些安静下来,耀哥的摩托车在街道上乱逛,慢慢的停在一个垃圾桶旁边,垃圾桶旁边站着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目光呆滞,正吃着别人丢掉的剩饭,而他黑乎乎的脸上却有一道三四寸的疤痕,耀哥没有叫他,而是点燃了一根烟,静静的看着,几分钟后,那根烟燃烬,摩托车再次发动,离开了这里。��(�Ѭ�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