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末,我带着孩子骑着小电驴,踏上了回家看望生病父亲的路。这段路程不算远,不过是几首童谣、几则趣事的时间,车轮便碾过了熟悉的归途。
回家的心情总是格外雀跃,仿佛心底藏着一只扑棱棱的小鸟,急于飞向那片温暖的港湾。家,是疲惫生活里的避风港,是岁月洪流中永恒的灯塔,它给予的温暖,足以抚平我在生活浪潮中撞得千疮百孔的心。
作为一个中年妇女,生活的琐碎如同细密的雨丝,无孔不入;工作的压力似沉重的巨石,压得人喘不过气;育儿的辛劳如连绵的山路,永无尽头。这些繁杂之事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我困在其中,难以挣脱。
一路上,微风轻柔地拂过耳畔,孩子清脆的欢歌笑语萦绕在身旁。我知道,此刻父亲一定正站在路口,眼神望穿小路尽头,盼着我们归来;母亲也一定在厨房里忙活,锅铲与铁锅碰撞出的声响,奏响了家的乐章。想到一会儿就能一边帮母亲洗菜切菜,一边听她念叨家长里短,心里便涌起一股暖流。
家门口的那条路,像是时光的见证者,默默记录着岁月的变迁。曾经,它是一条弯曲泥泞的小路,每到雨天,一脚踩下去,满鞋都是稀泥;后来,它变成了平坦宽阔的石子路,走在上面,石子硌得脚底微微发疼;如今,它已化作洁净平整的水泥路,光滑的路面倒映着天空的湛蓝。路不长,一眼便能看到尽头,而尽头处,总有一个身影,或是翘首以盼,或是挥手送别。只是,那个曾经挺拔如青松的身影,如今已日渐佝偻,在岁月的侵蚀下弯成了一张弓。
生活似乎从未对这位身形佝偻的老人温柔以待。听说他幼时家境贫寒,小小年纪便辍学,用稚嫩的肩膀扛起供养弟妹的重担;成年后,家中兄弟众多,经济拮据,婚姻大事也一再耽搁;如今老了,又被疾病缠身。医生说,他的病症与长年累月的吸烟有着莫大的关系。母亲知晓后,总是忍不住埋怨,可埋怨里,满是心疼与无奈。
父亲扛起了一家人的生计,生活的重担压得他喘不过气,而他又不善于倾诉,每当疲惫时,便会坐在屋口,默默地点起一根烟。那袅袅升起的烟雾,仿佛是他无声的叹息。为了他的身体,家人多次苦口婆心相劝,可效果甚微。直到这次生病,他才终于听了医生的话,放下了那陪伴他多年的“精神食粮”。
在我的记忆长河中,关于父亲的故事如璀璨的星辰,熠熠生辉。父亲的物质生活或许贫穷,他没有像其他男人那样远走他乡,去追寻财富与机遇。但我的童年却是无比丰盈的,每一帧画面里,都有父亲温暖的身影。
父亲生性沉默寡言,待人真诚,学不会那些世故圆滑的处事之道。他曾在上海的码头上工作,还担任过小小的工头。工作中的他勤恳踏实、任劳任怨,可即便如此,还是遭了有心人的算计。
那年我尚年幼,只记得有个陌生的叔叔来家里找父亲。如今,那位叔叔的面容早已在岁月的冲刷下模糊不清,但他带来的那包糖果,却深深印刻在我的脑海里。那是一包在村里小卖部从未见过的糖果,形状如同一个个切好的西瓜块,绿色的“果皮”、红色的 “果肉”、黑色的 “籽”,色彩鲜艳夺目,隔着糖纸,香甜的气息便扑鼻而来,勾得人馋虫直冒。我至今都记得自己当时眼巴巴接过糖果时,那副馋嘴的模样。
自那之后,那位叔叔再没出现过,父亲也辞去了码头的工作。他只是淡淡地告诉我,那位叔叔不是“好人”。后来,父亲去了离家不远的私人雇主那里干活,远离了职场的尔虞我诈。他每日早出晚归,默默劳作。农忙时节,他与母亲并肩在田间忙碌;闲暇时光,他便骑着那辆老式二八自行车,载着我穿梭在村子里,或是去赶集。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感受着微风拂面,听着车轮碾过路面的声响,那便是我童年最快乐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