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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归来(一)
芷妍看着知寒那张毫无生气却依然线条分明、不改英俊的脸庞：“大叔，刚才还有一个小护士似乎觉得你很眼熟。看来，即使你不当记者和主持人了，还是有人记得你的。很厉害。”
“刚才，在手术室外的时候，浩初学长和我说，四月份，我们的重逢，不算是一场意外。当时你就是要去日本找我的。可是你又不知道我的联系方式，当时的通讯条件也很差，你能上哪里去找我呢，十五天的签证时间你就打算在京都游荡？你真是个傻瓜。”
她伸手去撩了一下知寒额头凌乱的碎发：“浩初学长还和我说了，这两年来你的不易。创业不是一蹴而就的，你劳心劳力，完全不注意自己的身体。他还说，你在事业上提点他，在物质上支持他，你是个很不错的大哥。”
转而语调又低了下来：“你说……要是当时在成大的时候你就答应了我，那我在京都的时候，会不会更心无旁骛一些？还是，天资愚钝者如我，会放弃到日本学习的机会？”
“那时候，晚上你送我走到宿舍楼下。你应该不知道，每次你转身离去，我都在那里目送着你离开，希望你能有一次回头。可现在，我们之间角色互换了，我反而一下子无从适应了。我也想不清楚，该不该……”芷妍伸手，揩去跌落眼眶的泪水。“可是你还是有办法啊，今晚凌浩初告诉我你出事的时候，吓得我眼泪都出来了，那种恐惧，我不知道你有没有体会过。”
“我想说的是，好吧，无论你现在听不听得到，大叔，你快点儿醒过来吧，千万不要成为睡美男或者植物人。”脸上的泪还在流，但芷妍却被自己的话语给乐到了，亦泪亦笑：“如果你醒来，我愿意……我愿意尝试着去爱上你。”
夜深，静幽，雪白的墙上挂了一只钟，无言地走字。它焦虑的脚步声，清清楚楚，如同更漏，点点滴滴。
这一夜，无论漫长与否，就这样，相互陪伴好了。
卢知寒只觉得自己在一个混沌不清的世界里走了很久。他依稀记得晚上他和几位生意上的朋友在吃饭，浩初并不喜欢这几位，他也就没有强迫浩初参与这场应酬。氛围很一般，他没有喝酒。但在开车回诺兰的时候他觉得肠胃有点儿不舒服，后来的事，他便完全没有印象了。
所以说，现在他是在哪儿？
广播里响起播报，他听不懂，但是听得出这种像打字机一样的声音是日语。还好接下来是英文：“Welcome to Kansai International Airport（欢迎来到关西国际机场）……”关西机场？“对，关西机场！我要去京大找小言。”
他匆忙地寻找着机场的出口，询问工作人员怎样才能去京都。工作人员操着一口浓重的日式英语指示他去联络桥①对面的JR铁路关西机场站，那里可以直接去京都。他说了一声“Thank you”，转身飞快地跑向联络桥。但在快到的时候，他的脚步，却滞在了那儿。
那个他朝思暮想的可人儿，正在联络桥上，迎面向他走来。但她不是独自一人，她身边有一个男生陪伴，高大俊朗，贴心地为芷妍扶着行李车。芷妍挽着他的臂弯，有说有笑地向机场大厅这边的航站楼走来。只是，那男生的面容模糊在联络桥棚顶的阴影里，有些晦暗，看不清楚，只是身形和轮廓竟是有一种莫名的似曾相识感。
那……就是小言在日本的男朋友？卢知寒涩然怔在那儿，苦涩的心潮涌动：两年前，我真的应该不顾一切自私地让你留在我身边的。心里的懊悔，铺天盖地，倒海翻江。卢知寒觉得胃液翻涌，扶着联络桥的栏杆，开始了剧烈的干呕。
那对笑语晏晏的情侣却似完全没有注意到他，说笑着经过了他的身旁。不经意地打了一个照面，卢知寒看清了那个英俊男生的脸——是曾经出现在街头巷尾电视里的脸，也是出现在各种各样高端论坛上的清爽干净的脸，是自己未曾沧桑时候的脸。或者说，那张脸的主人，叫“卢俊卿”。
怎么会？！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异度空间的平行人生存在？
不待他思考，“哗啦”巨大的声响爆发——有潮水自天上来，遮天蔽日。转眼间黑云压城，大片的咸涩海水自天空像雪片一样跌落，联络桥和航站楼俱是开始大幅度地震动起来。卢知寒不顾掉落的棚顶碎片和劈头盖脸打来的天上水，向着那对业已走进航站大厅的情侣大喊：“快离开这儿！小言！快！”
在他的声嘶力竭里，看起来坚固无比的联络桥轰然断裂……
这是余震吗？西日本大地震的余震，怎么强烈得都不像是余震啊……卢知寒知晓自己无处可逃，叹息了一声，合眼倒向一片黑暗之中……
直到额头有一阵冰凉的感觉瞬间渗入心底。
眉头轻皱，眼皮像是被人用胶水粘住了，沉得很。卢知寒只得将全部的意念都集中在眼皮上，才用了撑开了眼。开始时眼前是模糊如水调的色盘，终于线条渐渐具化、明朗，瞳仁有了焦距。
映入眼帘的，是凌浩初带着喜悦兼喜感的脸：“寒哥，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原来，之前的一切都是大梦一场？怪不得关西机场那么奇怪和扭曲，很多事情似乎无法用科学来解释。梦境中的记忆快速蒸发流失，卢知寒努力回想起一些，心中有了计较，渐渐宽下心来。看着周遭惨白的背景，无力地发问道：“我，现在，这是在哪儿？”
“寒哥，这里是交大附属医院。医生给你做了胃部的手术，你已经昏迷一天一夜了。”
“……这么长？”
“你可算是醒来了。再不醒，我和小言都要急疯了。”
“小言？”卢知寒重复着，以为自己听错了，气若游丝：“小言也在？”
“是是是，就知道你念着她。所以昨天我让她来陪你。昨天一整夜，是她在这儿守着你的。”旋即又很不满地说了一句：“好歹我也是你兄弟，怎么没听见你喊我的名字？寒哥，重色轻友。”
卢知寒：“……”
场面一度陷入基情四射的小尴尬中。
门外传来脚步声。
接下来是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卢知寒刚想用力出声问问是不是芷妍，却被凌浩初急急忙忙地捂住眼，只听他低声道：“快闭眼，芷妍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