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城东野郊的杀场是个集市。
嗯…比较特殊的那种集市,若是你深夜去城东野郊,会发现那里人声鼎沸,灯火通明。这边喊着帮剁人胳膊,买一条送一条;那边嚷着九十九两帮灭满门,中间正叫着买人命买一条送一条,大人小孩儿随便挑……
以前的杀场还是比较严肃的,白衣的剑客,黑衣的杀手。造型摆的是十成十的足。可是说到底,杀手也是要吃饭喝酒买房置地嫖娼的。慢慢的,格调就降了下来。白衣的西门剑客蹲在自己摊位那儿吃着烩面,见人就说自己的剑术高心肠狠,黑衣的唐门杀手啃着黄瓜正对自己摊儿前的顾客吹嘘:
“好我老哥,你看这摘叶镖,寒铁铸造,极为锋利。打人不死也得重伤,帮打人一发二十两,两发只要三十五两……。哎,哥你别走啊,我这儿还有铁莲花,飞天破甲……”
杀场格调变低了,来摆摊儿的人自然鱼龙混杂了,头上贴膏药的秃头,身上纹着滴血狼头的大汉,慢慢的,那格调不止掉在地上,都融进泥里了!
陆小鹿也是杀场的摊儿主。黑衣短打,本来想要留个翩翩长发,结果没时间经常洗头,于是就随手把头发扎了起来。见有顾客就吹嘘自己杀过多少人,打趴过多少高手。可惜,他年龄小,扮相差,看起来还不如他左边摊儿的纹滴血狼头的汉子给人有说服力。
陆小鹿很穷,身上唯一值钱的就是祖宗一直传到他手里的那把长枪,枪名鱼龙舞。对,陆小鹿是使枪的。
陆小鹿没杀过人,他干过最大的一票买卖是城里私塾的财主儿子被先生抽了手心,给他十两银子让他把先生打了一顿。
生意不好,陆小鹿自然攒不下多钱,其实哪怕哪天赚了钱也全送到莺歌楼老鸨张妈妈的手里。别人去莺歌楼是去嫖头牌睡花魁。陆小鹿去了是找莺歌花魁满月的小丫鬟蒲草。蒲草是他的担柴郡老乡,当时被她爹卖进莺歌楼当小丫鬟,只当丫鬟不接客。她爹说,等什么时候拿着卖她的钱做买卖赚了,就来接她。可是她爹卖完她当天回担柴郡路上就被剪径的强人抢了钱,剁成了肉泥。
陆小鹿第一次见她是左摊儿的狼头接了个小活,赚了些钱。说请他喝花酒,去了之后,陆小鹿脸红心跳硬是不敢进人家姑娘闺房,一个人坐在楼下边喝酒边等狼头,老鸨张妈妈一直秉持服务至上的原则,就随便叫了蒲草去陪陆小鹿聊天,不曾想以后陆小鹿成了常客,来了就找蒲草,也不动手动脚,就是喝酒聊天。
就这样,陆小鹿赚了钱就去找蒲草,问问满月姐有没有欺负你,张妈妈对你好不好这些琐事。虽然一心想给蒲草赎身,可是那笔钱对生意不好的陆小鹿就是一笔天文数字。
就这样断断续续过了一年。
这天,他接了一个大活,剁人一条胳膊。陆小鹿兴高采烈的拿着胳膊给雇主换了钱。又兴高采烈的去找蒲草。
这天的蒲草没有了往日的话唠和活泼。
陆小鹿看她左脸的淤青,心道是被人欺负了。就一直逗她开心,蒲草却一直愣愣的出神。
临走时,蒲草说:“小鹿,以后别来找我了。”
陆小鹿正要追问,却被张妈妈拦住。张妈妈送他出门,看着他,也怔怔的叹了口气。
陆小鹿打听了三天,原是城里的富豪程朱雀前日夜里来找自己的相好莺歌楼花魁满月。却一眼相中了少女蒲草,蒲草不愿意,第二天晚上却被程朱雀买通的满月偷偷灌了春药。那夜,程朱雀自然快活了,蒲草被他用强。醒后要找他拼命,却被程朱雀让家丁一顿暴打。
陆小鹿红着眼磨了三天的枪,半月后的深夜。陆小鹿抱着枪蹲在烟柳街的街口。看见了醉醺醺的程朱雀带着家丁走过来。
于是,一式:
鱼龙·吹灯
程朱雀没什么武艺,旁边的家丁一时不及反应,枪剑从程朱雀喉咙一穿而过。
转身便走,陆小鹿今夜第一次像一个真正的刺客。
“跟我走,以后没人能强迫你,更没人能伤害你。”陆小鹿半身带血的站在蒲草眼前。
蒲草看见一身血的陆小鹿自然明白他干了什么。蒲草点点头:“小鹿,别让人再伤害我。”
莺歌楼中龟公打手无一人敢上前,张妈妈一人走上去。
“陆小鹿,你杀的程朱雀是虎枪程白虎的兄长,程白虎做事凶狠,我不能让你们走。”
张妈妈看着一身血一脸泪的两人,最终还是放下了挡着的手臂。
陆小鹿带着蒲草便走,张妈妈叫住陆小鹿,悄悄给他手里塞了一张银票:“快带小草走吧,千万别被程白虎抓着。”
小鹿终究逃不过白虎的利爪。
程白虎看着手里拿着长枪挡在蒲草身前的陆小鹿,撇撇嘴:“看在你我都是用枪的份上,我让你先出手。”
鱼龙·北冥有鱼
陆小鹿用尽全力刺出这一式。程白虎惊讶了一刹,恢复平静。虎枪出手,一砸。
鱼龙枪仿佛被断掉的直线,瞬间没有灵性与生命力。
那夜,陆小鹿被打的半死,满身没有一块好皮肉,肋骨被打断六根。
程白虎说:别一下打死,我哥走的舒坦,我不想让他舒坦。
那夜,陆小鹿的隔壁牢室,蒲草被程府家丁施暴。
程白虎说:既然他为这姑娘杀了我哥,那你们就一群人去轮了她,千万别客气,也算为我哥出口恶气。
那夜,陆小鹿被人打的半死,却没有昏过去。他听蒲草在隔壁惨叫了一夜,快天亮时,惨叫声止了。
蒲草死了。
第二天晌午,家丁受了程白虎的命再去折磨陆小鹿时,看见用来锁陆小鹿的锁链上只剩下一只断手。旁边,只有有一块带血的石头。
陆小鹿用石头砸断了手,临走时,也带走了鱼龙枪。
莺歌楼的老板娘张妈妈程白虎一枪刺死,因为花魁满月告密程白虎,是张妈妈在陆小鹿带蒲草走时,不但放行,还给了银票。张妈妈死了,满月成了莺歌楼的新老板娘。
程白虎派人满城搜索陆小鹿不见,也作罢,他一个大枭也无所谓一个小角色。
几个月后,狼头拆开陆小鹿身上的绷带:小鹿,你这伤也算好了。一只手没法使枪,做不了咱们这个行当,我这有些银钱,你拿着隐居过活吧。
陆小鹿怔怔握着鱼龙枪:“狼头,她说过,她相信我,以后不会再让别人伤害她的。”
狼头叹了一口气,一回头,看见地上一截舌头,陆小鹿满口鲜血。
既然说过话没做到,让她被人施暴而死,那我就自罚,一辈子不在说话。
多年后的一天,程府的大门口站着一群人,有白衣的剑客,黑衣的杀手,腰挂暗器囊的唐门叛徒,身上纹着滴血狼头的大汉,领头的是一个沉默寡言的断手青年。
“残废也配玩儿枪?还是你想凭你身后这一群废物,抄了我程家。”
杀场的底细,程白虎自然知道,只是他不知道,杀场被人一统,杀场已经不再是一个集市,而是一个杀手组织。大当家,陆小鹿。
程白虎率先刺出一枪,这次,他直觉上没敢再让陆小鹿先出手。
鱼龙·一夜舞
程白虎看着透胸而过的鱼龙枪,而他的那一枪,还没使完。
那夜,程府被人灭门。上到程白虎八十岁老父亲,下到程府幼儿,一个不留。
那夜,莺歌楼老板娘满月被人喂了一壶最霸道的春药,被丢给城里最肮脏最恶心的乞丐。
当晚,杀场一帮人在店家吃饭,落座后,翩翩白衣的西门剑客就叫嚷:“老板,一人来碗烩面!”
周围一群杀场兄弟或笑或骂着白衣西门。
作为大当家的陆小鹿也和兄弟兄弟们一起笑着,很畅快。
吃面时,一低头,雾气氤氲,大颗眼泪落在碗里。
——by郭荒虎
11月17日,楼下小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