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要进窄门，因为引到死亡，那门是宽的，路是大的，进去的人也多；引到永生，那门是窄的，路是小的，找到的人也少。（《新约·马太福音》）
时常质疑自己，是否因为眼界或者心胸不够广阔，才会这般纠结局限于小我，为自身的得失斤斤计较，更是看不开亲人的离别与生死。
来到泉州已经四天，潦草的庆祝了生日，对待蛋糕的期望早就不比孩童，姥姥僵直的坐在我旁边，两边还各放了一把椅子，生怕大家一个不留神她就会栽倒下去。但那天，她还认得我。我问姥姥，“你知道今天谁过生日吗”，她枯涸的双眼艰难的在眸子里转了一圈，有些迟钝：“今天……谁都不过生日”。
那你还记得我是谁吗？她嘴角弯弯：“那还能不知道么？”
她说的没错，本来惯常过阳历生日的我，选择提前三天在阴历过，也不知怕些什么，但仍庆幸22岁的第一天，姥姥仍陪在我身边。
从高二那年她查出肺癌起，大家都在惊恐那一天的到来。可她这个异常坚强的老太太，总是用自己的方法，给大家吃上一颗颗定心丸，甚至让人忘记掉她是一个病人。
我曾在年少时同她打下许多包票，说等我赚了大钱，就让我为她养老。我说会打拼出一番自己的事业，成为我们这一代最有出息的孩子，让她在她那群趾高气昂的姐妹面前挺直腰板。后来她病了，我又说你要健健康康的多陪我一段时间，看我毕业找到一份好工作，看着我找到男朋友，还得由她的火眼金睛替我把关。然后我会生下一对可爱的孩子，给她承欢膝下，她只需要好好地活着，活得尽量久一些，我会对她非常非常好，想要什么咱就买什么……
年少时说过话，说完就忘，却是讨了她的欢心。上大学，在学校的杂志社里赚了第一笔工资，兴高采烈的打电话告诉她，她在电话那边用夸耀的口气同别人讲，然后小声告诉我：“你自己买点好吃的，我什么都不缺”。
情窦初开，喜欢上的男孩子，人家喜不喜欢我，我都惦念着同他多说几句话，一遍又一遍的刷新留言。却在老人头脑转不过来弯想词儿时的半分钟里，都要端着手机走神，对说了千百遍的叮咛，流于敷衍。可男孩子不会在雨天提醒我带伞，更不会在我生病时想要同他倾诉。
而她不同，她会在电话里，在见面时，即使被癌症折磨着形销骨瘦依然惦念着我，问我身体状况，几年前的小毛病，她都时时放心不下。
从昨天开始，姥姥就处于半昏迷状态，滴米没进，滴水不沾。她插着导尿管，管子里的液体都是血液的绛红色，我坐在她身边，替她按摩胳膊，怕她躺久了发麻。从前几日刚见到这样的她，连呼吸都要颤抖，张口就会落泪，到现在坚强的隐忍着，我却仍未跨越出那个局限于生死的小我。
过去富态的老太太，就那样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看半个月前的照片，她分明还好端端的坐在那里，面容慈祥的笑意吟吟。可不过就是半个月的时间，蓄谋已久的病症以摧枯拉朽之势，一点一滴的抽去她的勃勃生机。
一小根骨头勉强的支撑着她身体的轮廓，脂肪早已消耗殆尽，只剩下松弛的肉皮垂挂在骨头上，我按摩时都不敢加大力气，生怕一使劲，她会碎在我的手里。
即便这样，我却依然自私的向上帝祷告，希望她能再坚持的久一些，希望她能多陪陪我。
我从小就是姥姥照顾大的，从蹒跚学步到上窜小跳的像只小猴子，从牙牙学语到睡一宿好像充满电不住广播的小喇叭。我的生活，她虽并不那么显眼，却无处不在。
老姨生了宝宝，小妹妹在一旁拉泡屎我都会躲得远远的，胃口顿失。这几天妈妈给姥姥换纸尿裤，我在屋里站着，她们叫我出去，我就守在门边，那股味道直冲出来时，竟也没觉得多么恶心。在我还小的时候，上厕所还不会自己用纸去擦，就蹲在那里大喊姥姥。
生老病死，不过是一个螺旋式前进的循环。生与死，成长与衰老看似相隔着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却在时间的如琢如磨里，成了我们每个人都会面临的必答题。
晚上，我出门散步，回来看到妈妈联系教会的牧师。我在一旁静静的听，在妈妈挂掉电话后，问她：“为什么现在就开始准备这些事了？”
妈妈语气里也有迟疑，却是下定了好大决心：“姥姥现在不吃不喝，整天昏睡。有些事……或早或晚，总要先准备”。
圣经上讲：“凡事都有定期，天下万物都有定时。生有时，死有时。”又有言：“原来我们不是顾念所见的，乃是顾念所不见的，因为所见的是暂时的，所不见的是永恒的。”
方才我对着上帝祈祷，说着前面的话，想清楚“亲人在与亲人健在”是不同的。如果姥姥在生的面前，每天都是折磨，也许通向那道窄门，才是真正的幸福。
只是年少时许下的种种诺言，有些已经兑现，有些却不知她还能不能看得见。我想要陪伴，看不破生死，执着于自我的世界，跳脱不出狭隘的层次，因为我放不下、看不破的种种，都是与我流淌着相近的血缘，印满我生命历程的亲人啊。
初中时，写过一篇日志。同妈妈去教堂过重阳节，彼此无论年龄，互称弟兄姐妹安好。却从胸前别着的花色能体会别样的心酸。那时我和妈妈都别着红花——“父母俱在，兄弟无故”。
不知那朵红花还能被我拥有多久，不过，过去是姥姥陪伴我，现如今，姥姥换我陪着你吧。
能走多远，咱们就走多远，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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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大家身体安康，平安喜乐。多陪伴父母与亲人，那才是最深情的告白。
2015.7.31（今天才是我的生日啊，谢谢妈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