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周周述
(一)
我的确有有些紧张,虽然上学期考了驾照,假期也在老爸的指导下实战了有些阵子了,可是对于开车去旅行,这的确还是第一次。
后座坐着我的发小,严格意义上说,是失散多年的发小。一年前,我来到杭州这个城市上学,本以为跨省考学的的同学并不多,甚至我早就做好了独自一人漂泊的凄凉打算,可没想到还是碰到了她,我小学时最好的朋友。
童年时我们几乎形影不离,就像是对方的影子一样,加上那个时候我们都属于默默无闻比较内向的孩子,有时候我们就像一个人,想起她就会想起我,若是想不起她,大概连我这个人是否存在过别人也不会记得。
那时候,我能感到唯一不同的便是,她比我更深沉,那种感觉我一时形容不来,却又不像是早熟或是模仿电视剧里英雄似的惯有的沧桑,甚至我觉得,她跟班上的所以人都是不一样的。因为,因为她竟然敢当面拒绝班主任让她代表班级上台表演的命令,那是她六年级时的壮举,我不可思议的并不是她的做法,而是,她毕竟是我的影子耶。
到了初中,我才发现,这世上根本没有谁会成为谁的影子。又或者说,她的步伐快的我已经触不到她的脚后跟,别说影子,连投影都不行。
她叫粟淼,初中开始后这个名字就在学校里耳熟能详了,比如说英语竞赛的榜单里,比如说优秀干部的报告里,又比如说全校前十的颁奖礼上,甚至是班主任为了羞辱我们时用来对比的别人班的学生。那时候我真庆幸初中以后就在没和她一个班了,要不然我真得活生生的给嫉妒死。不过那都是多少年的小心思了,的确,初中后我们渐行渐远,但没想到的却是,我们竟然考到了同一座城市,而且学校也并不远,于是就像上天故意安排好的似的,我们又像小时候,成为了彼此亲近的朋友。
车子匀速行驶在高速公路上,我从反光镜里细细打量呼呼大睡的粟淼,细碎的刘海无精打采的落在白净的额头上,一副纯黑色眼镜重重的压在浓密的睫毛里,呼吸均匀,睡态也算可掬。我在想,或者很多人都会想,粟淼的人生不就是那些每个学校里幸运的学霸的人生吗,想想都觉得苍白,却也遥不可及的羡慕着。
直到我一年前在杭州遇见她,我都是这么在想。
再次见她的时候,她几乎没怎么变,除了稍微成熟的身材和轮廓,一如以往干净白皙的面孔,端正的五官还有依然杂乱生长的刘海,满足了我对全中国学霸的全部幻想,唯一有些变化的,好似没了初中时脸庞里的锐气,眼神柔和了许多,平静得像一片湖泊,却深不见底,我依然看不清她在想什么。
她是个特别坦诚的人,这点到和小时候一样。只要我问到的事情,她一一告诉我,其他的过往,我不问,她一概不提。至于为什么我觉得她很实诚,大概是因为没有人会把自己编造的如此灰头土脸吧,特别是对于一个曾经辉煌过的人来说。
她说她高二转学了,转到一所艺术中学学美术,我问为什么,想当年,全校只有你一个人考到了省重点啊。
我知道在现在看来,学艺术也不失为求学的好方式,至少对于那些文化成绩稍薄弱,艺术天分强的学生来说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可是,对于从我们那个小镇子里走出来学生来说,学艺术好似旁门左道一般,一般都是些成绩太差而家底又不错的学生来碰运气,也许粟淼又要说我思想封建,可是当时她自己连想选文科都受到老师千般阻拦,我知道,这是文化的代沟,谁叫我又在那乡沟沟里死读了三年高中,当然不能跟她比。可是想来想去,这样的事也不应该发生在粟淼身上啊,那可是省重点耶,那可是重点班啊,那是一个记忆里,灰蒙蒙的教室与大家贫瘠的脸上,被反复提及的名字。
我曾经假意轻描淡写的问她,你一定特别热爱美术吧,我知道你小时候就特别爱画画。她并没有说话,我心里凉了一截,心想你个大傻瓜,怎么就不肯给自己台阶下。
我自己的预想可怕似的灵验着,她确实过得没有我想象中的好。过去的一年里,我陪她去了两次医院,都是精神科。我每次都战战兢兢的在候科区等她,一边怜悯着周围座位旁憔悴的病患和家属,一边想着她这些年到底在如何度过。待她出来,她到是平静的不得了,把病历往我身上一丢,说我们吃麻辣烫去。
其实光从外表来看,确实也看不出什么问题,但也确实有问题。有时候她爱笑,活泼又胡闹,有时候我找不到她,她窝在一个地方许久,再次蹦到我面前的时候,总有些形容不来的变化。只是很多时候,我没有问,因为我觉得她坦诚的那么没心没肺,难道就不会伤到自己吗?
只是大三感觉她的动静有点大,刚开学的时候就一个人从寝室搬了出来,说是和室友吵了架。哪天逮着机会去看她,打开房门烟雾缭绕,我还以为是失火了,荒忙的拉着她就往外跑,只是她慢悠悠的踱步,对着我的脸就吐一口烟,烟辣得我眼睛发酸我都记不得,只是狠狠的瞪着她,直到辣的真有眼泪快掉下,她急了,说对不起不礼貌,我气得转头就走,甩给她一句“我他妈是给你愁哭的。”
我没法阻止她抽烟,作为朋友,我只能陪她去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