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2024年4月5日10:40:24)
平生有志、有幸、有憾、有梦,终是一如往常。
可往常又是什么模样,却早已经模糊,在如此年纪,却又好似说着别时的话语,自激情和失望相继退却之后,余下的又是什么呢?或便好似一种不能承受之轻。然而,说是不能,可又真的是不能吗?却是值得怀疑的。而这样的话语本身或许就是值得怀疑的,在我们的经验生活之中,“不能”本身实际上多作一种主观的判断,而若是真的不能,那对人而言,倒像是非存在一般,可问题在于,我们亲自步入,又感受真切的,究竟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境遇呢?或者我们可以觉得,这样的一个状态反倒不是真实的,或许正是这样的不真实,才叫我们不能承受。
犹记得往日曾言,人是承受不住虚无的。但事实上不见得如此,许多忧虑实际上不过是我们的自我臆想,人能承受的往往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多,但关键却在于,我们是以一个什么样的状态和心境去衡量这样这一种境遇的呢?如果说,人活着或者说活着本身就已经继承了人生命的全部意义,那么一个人实际上是可以接受那些与生死无关的所有境遇的,自然也就包含有虚无。可实际上,能够这样善终的热人终究是少之又少,哪怕是这留恋于尘世的躯体本身,和那本不愿多想的思虑,也被迫要承受许多我们本不必承担的不公平对待,当然这里也许不使用公平这样的表述似乎更加合理,那种或好或坏的短暂或长期的经历,以及随之而来境遇突然改变带来的兴奋、失落等等,实际上都是同以这样的初衷出发的生命所本不必承受的,可事实却是,我们承受了那些我们所不必承受的命运,而原因竟然只是因为一些人无趣的念头,就更加不值得了。
而若是假如,在一个人的生命历程之中不可避免地要承受一些预期之外的境遇,或好或坏,对我们而言都不算是真实的。可若是反过来想一想,如果我们在我们既定,亦或者说早已经预先接受的命运之中找寻不到那种真正有意义的事物,亦或者说是,幸福,那么真实又是否依旧为真实呢。或者毋宁说,在那个我们时常遗忘,或者有意识排斥的生命的角落,在那个虚无至轻之地,方才隐藏着生命最真实的意义。如此,生命的存在便如此被颠倒了一面,我们经历着无趣的生命经历,而灵魂却摇摇晃晃,不知所终,而唯有在那些我们灵魂也感到沉重的存在之中,我们找到了生命的意义,找到了幸福。
这本身并不急需一个答案和定论。
书中有一句话:“人类之时间不是循环转动的,而是直线前进。这就是为什么人类不可能幸福的缘故,因为幸福是对重复的渴望。”
我并不打算去探究或者总结作者所说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究竟是什么,事实上我对这样一个问题并不太感兴趣,书中文字的意义和它向我展示的画面在我读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就已经阶段性完结了。而实际上,这本质上是一本小说或者说哲学性小说,而并不是一个系统性的理论,就不可避免地掺杂有许多作者自己的观点和偏见,尽管哲学论述也时擦如此,这就不得不让人慎之又慎。许多时候想想,读书便是如此,不断地冲刷着那些自身既定的观念,涤除那些不理智的思考和偏见,而又要警惕新的偏见的生成。而撇开这些不论,书或者说这本书的意义便在于,同我展示出了一个别样的角度,由此对生命进行一种尝试性的、假想似的展开,这种尝试往往伴随着矛盾,最终以失败告终。而正是这样失败似的尝试,或者说难以成功的尝试,向我展开了它本身的意义,提供了一个角度,一个方向,并由此警醒人对自我的生命展开一种新的探索。
于是我想到了作者书中所述的另一段话:“我知道这一切的情形,自己也都经历过。然而,小说人物并非产生于我的履历表中的任何一种情景。我小说中的主人公是我自己未曾实现的可能性。我爱所有的主人公,并且所有主人公都令我同样地恐惧,原因就在于此。他们,这些人物或那些人物,跨越了界限,而我只是绕了过去。这条被跨越的界限(我的“我”终结于界限的那一边)吸引着我。小说要探寻的奥秘仅在另外一边开始。小说不是作家的忏悔,而是对于陷入尘世陷阱的人生的探索。”小说的意义,在于对生命进行一种偏离似的尝试性解读,我们说不好这样尝试是好是坏的,但它的意义却是不言而喻的,或者思考的意义或许有时候也一样,我们说不上这样无端似的想象究竟有什么用,却不能又是否定了他的意义。正如卢梭曾言:“人们应该做什么,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人们应该相信什么,而在一切并不属于人性本能需求的范围中,我们的观点就是我们行为的准则。我始终恪守着这一原则,我时常久久地寻求了解生命的真正目的,以求给我的人生指明方向,我知道,我在灵活处世方面是很差劲的,而一想到我们原本就不应该在世界上寻求这一目的,我的心便马上得到了慰藉。”(《一个孤独漫步者的遐想》),那些所谓的有用,或者说意义从来就不应该局限于为人处世这样一个本就不该寻求的目的之上。就是这条界限之外的存在和思考,支撑起了我们那些本不该承受的生命悲剧,我对此表示同情,却并无太大兴致,又是对作者的际遇和那些无意识掺杂的偏见并无兴趣。但正是这样一次又一次不断跨域边界,或者说想象着对越过边界的生命的生活的描绘,使得此岸的存在也同时得到了意义的实证,在我看来,这是一种有别于宗教信仰似的对彼岸的遥望,所要构建的仍旧落在此岸的人身上。或者说,作为一个人,在灵与肉之间,二者或许是偶尔分离的,但是我们,至少是我,是无法对彼此进行割舍的。
于是,便可以继续对这样一句话进行简单思索。若只论这样一句话,实在叫人难以接受,因为幸福无法实现这样一种绝望似的描述是无论如何不能叫人接受的,至少主观上而言是如此,更何况还是我这样并没有经历过生命大起大落,甚至于战乱的人而言,就更不能想象了。但理性上讲,这样的描述确实向我揭示了另一种对幸福的思考角度,用类似的描述来说,那就是不断地“背叛”和“回归”,以至于一种有别于卢梭所谓“自然”的伊甸园似的纯然无分的混沌状态。但是归根而言,“幸福是对重复的渴望”,或者说,幸福就是重复本身,这样的理解却终究只能够理解为一种警示,而不能理解为一种启示或真理,它提醒我们要将目光向从前看去,这里的“时间”既有历史的意义,也有哲学的意义,在现实上,它是历史的,是直线的,而直线似的前进就是不断地否定,或者用作者的理解来说,就是不断的毁灭,而那些以“对生命的绝对认同”为借口的直线似前进,实际上不过是“媚俗”的表现,而其本质就是毁灭,不断地毁灭,那些真正为美的事物。而由此指示出来的找寻幸福的真实道路,就是逆着这样一条道路,而不断地向前回顾,这样的历史回顾是不可能的,或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毫无意义的,于是,这“时间”就具有了哲学的意义,我们就只能对此进行不断地“背叛”,以至于剔除掉那些人为的、附加的,或者说,我们本没有义务去实现,而却不合时宜地出现在我们生命中的所谓“意义”和“存在”,才能真正实现幸福,而也唯有将其理解为一种哲学上的回顾,或者说思想上的回顾,才能理解为什么在某些场景里面,角色才会自觉体验着真实的幸福。但在这种“回顾”似的前进中,作者似乎比卢梭走得更加彻底,彻底到好似否定了所有人为的意义。而那种最终的无意义状态,或者说已经消解了有意义和无意义的对立的状态,也就是伊甸园的状态,才是幸福的诞生并可能永续之地。
这都是对作者想法的尝试性解读,而作为读者个人,我却实在难以同意这样的一种观点乃至于论述本身。幸福是对重复的渴望,这里的“渴望”实在值得商榷,或者说,作者不过是想要借此展示出一种真实幸福的图景,而这样的图景正是处于不断地重复性体验之中,并借此批判现实上的人们无端地追逐,相互对待,以及由此产生的恶劣后果。或者换个角度来讲,作者实际上描绘了两种幸福的场景,一种是永恒的普遍的幸福,一种是当下的个体的幸福,前者是无法回归的伊甸园,而后者借由对前者的意识、反思和模仿,是可以在一个人生命之中,或者生命里的某段短暂时光里面可以实现的。如此,与作者之思是否一致或不可知,却至少与我的理解是相近的,毕竟在普遍幸福的问题上,我总是报以悲观态度的。但对于个人而言,幸福也许并不是这样一种“渴望”,而是一种“适应”,也就是说,幸福的落实,从来不是落在边界的那一边。有些东西我们不是不能跨越,或许在这一点上,人的本性是懦弱的,但接受了这样一种普遍懦弱的实际,我们仍然要追逐幸福。于是,有些东西便是我们不得不承受的,无所谓能与不能之分。而其中最普遍的状态便是那种或许似无意的不断重复,而一旦意识到这一点,便不再是如此简单无趣地重复了,我们的思考,我们的生命的意义,以及我们所追寻的幸福,或许便在此刻发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