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羽灵笑道:“你都老了还风流,也不看看这些姑娘和你相差多少,都可以做你女儿了。”
黄衣人一怔,似是才想起来自己已不再年少,自言自语道:“我真的老了么?我变了么?不……我依然是那个风流倜傥的江湖第一美男子。我是玉面郎君,我是富甲天下的金兰城城主……我是莫疯子,人见人爱的美少年……”
众人听他如是说,无不愕然相顾,均想此人疯疯癫癫的多半患有妄想症。
金兰城老城主莫子枫早已死去多年,江湖人尽皆知。
花如影听他自称是老城主,不禁气道:“你胡说,老城主早已过逝,你就是盗墓贼。在这又发现了壁面上的图谱,练功练到失了心智,便把自己当成了这里的主人,想要占有这里的一切。”
云游想如影姑娘的话也不无道理。这老城主已近二十年不见人世,金兰城里以王管家最长,可惜死无对证。
就连莫少言也并不识得亲生之父的模样,单凭他一面之词,不足为信。
黄衣人也不理会,径自颤巍的走向酒缸,探头对着半缸酒水照了照。
见得水中倒影,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模样不禁仰天哈哈长笑起来。
众人都退了几步,料想他又要发狂伤人,然见那黄衣人将头直接扎进酒里,猛地甩头而起。
长发瞬间打湿粘黏在一起,双手向后一捋,随之打了一个发结。
众女登时看得呆了,只见眼前这人,面如白玉,剑眉下一对漆黑眼珠闪着如星的光芒,挺拔的鼻梁下一双淡红的薄唇,秀美难言。
然却无任何胡须,雌雄莫辩,狐而不媚,魅而不妖,阴柔的拿捏恰似东家之子,让男人看了惊叹,女子见了亦是汗颜。
阴阳之美尽在他身上展示到了极致,世无再出其右。
若不是他蓬头垢面不修边幅,又言自己是武林前辈,任谁也想不出他足以为众人之父的年纪,实与少年人无异。
就连云游这顾影自怜的自大狂相见之下也不由得自惭形秽。
此等出尘绝俗的美男子连他也想多看上两眼,更何况是女子?料来江湖第一美男之称,半点不虚了。
云游心下一惊,诚然他真是那江湖人称玉面郎君的莫疯子,那此人可不就是三姑爱到痴狂的情人么?
啊,莫疯子,莫子枫,西疯子,莫非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这……他竟真的没死?
云游一回神,只见花如影大小左溪辞等人无不面红耳赤,不时抬头含羞的偷瞄他两眼。
瞧得连魂也丢了,心儿跳动的声音都可听闻,已然忘了什么年龄与辈分的界限,只觉眼前这男子如是自画中走出来的一般,美到不真实。
只一眼便全身也酥软,彻底沦陷无法自拔。
风水爻和清羽灵在她们面前挥了挥手,大叫道:“喂,你们几个发什么呆?”
众人如梦方醒,双颊生晕,垂首避开。
花如影低着头怯声声道:“前……前辈,你……你真是老城主,莫……莫子枫?”
她一想到自己和少爷莫少言,已经认定此生别无所爱,那这人便是自己未来的公公了?不觉羞得话也说不清了。
云游大有失宠之感,指了指众女,说道:“不是吧?你们这些见色忘友的家伙,能不能不要表现的这么明显?他可是能做你们父亲的人了。”
那黄衣人微微一笑:“我正是那玉面郎君莫子枫,这也是我为何会在此的原因之一。”
清羽灵一怔,吃惊道:“你……你真是那负心汉莫疯子?我师父可恨死你了,说你是天底下最坏最坏的男人。”
“你师父是谁?”
“我师父便是普陀山的掌门三姑,你不认识了么?”
“是小白?不不……她已经死了。三姑?普陀山?是清三姐姐?没想到她还是这样恨我?也确实是我负了她。”
清羽灵奇道:“清三姐姐?你叫她这名么?我只知道她恨你入骨,可不知师父真名叫什么。”
蓦地风水爻颤声道:“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小……小白?”
云游陡然想起那日魔头和风水爻前去普陀山为的便是要救出她的母亲,而她母亲的名字就是风小白。
转念又想会不会只是凑巧同名?便道:“前辈所说的小白,可是那魔教无相圣殿的风小白?”
黄衣人点了点头,奇道:“你也知道她?是不是如小仙女一般美?不不……你才多大,定然是没见过小白的绝代风华,可惜的很。”
云游心想她即是风水爻的母亲,这般年纪多半已是人老珠黄,又有什么风华可言。
笑了笑道:“前辈心中的小仙女自是超凡入圣。不过我也没什么可惜的,眼下可正有一位小仙女陪在左右。”
说着看了看清羽灵。
清羽灵抿嘴笑道:“你们两个一般的油嘴滑舌。”
风水爻退了两步突然身子一软,坐倒在地抑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云游一惊,心道风小白是风水爻的母亲,这疯子和她母亲关系非比寻常,莫不是便是她的父亲?
他想到此节,又见风水爻情绪激动,料知猜想不假。
风水爻一直以为父亲早逝,不料今番却在此等境遇下相逢,又是惊喜又是恼恨。
惊喜的是自己并不孤单,还有父亲相依,恼恨的是他为何狠心抛下自己和母亲不管不顾?
在水星城又常听外公说他父亲是一个花心无度用情不专的大烂人,死有余辜,这如何让她一时能够接受得了?
云游见她只是不住哭泣,并无相认之意,是以也不便开口。
却见那黄衣人怜心大起,蹲在风水爻跟前温言道:“姑娘是否还在置我的气?我这是恶习难改,害了不少女子,所以也甘愿困在这里忏悔余生。”
不料风水爻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呜呜”的哭了一阵,随即抹了抹泪水,又一把将他推了开来。
众女诧异的望着她,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清羽灵哼了一声,怒道:“我知道我师父为何会这般恨你了,定是你见一个爱一个。把我师父给抛弃了对不对?现下连水爻姐姐也不放过,你可真是够风流的。”
云游急道:“这话可乱说不得,他们绝不会的。”
那黄衣人长叹一声道:“我只是见不得女子在我面前伤心,也并非是我抛弃了你师父。对于清三姐姐我也是爱的,可她容忍不可我身边还有其他女子。”
众女又不约而同的看向云游,云游不觉向后退了两步。
顾三春忍不住接口怒道:“你倘若真的爱一个人,便应该从一而终,而不是到处沾花惹草,不知检点。”
说完瞥了一眼云游,云游默默退至众人之后,好似说的便是自己。
黄衣人仰头叹道:“人不风流枉少年,这是我年少时常说的话。以前的风流债迟早是要还的。我自认为对每位女子都是真心以待,直到……直到小白的出现,我才明白自己真爱一个人心里装的只有她一个。”
风水爻紧道:“你是说你只爱我……只爱她一人可是真的?”
黄衣人点头道:“只要每天能见她一面便觉这一天都是美好的。自打在中元节那天花灯夜市的人群中多看了她一眼,我便茶饭不思魂不守舍,这种感觉是我从未有过的。由此也渐渐冷落了其他女子,心中只想着小白一人。”
云游心道什么一眼难忘,多也是看人家生得美才会如此,转念又想,若是一个丑女也不好用一见钟情的词汇来描述,可见内外兼修才是正道。
一个人的心正了,相由心生,那自也不会丑到哪里去。美若是不能由外而发,那就修正自己的心,终有一天,心明亮了,灵魂也透明起来,都会看到那个发光的你。
清羽灵听他说的诚恳,失望道:“看来你是真的很爱那叫小白的女子了。那是这样的话,我师父为何这么恨你?不应该成全你们么?”
黄衣人席地而坐,摇头叹道:“哎,这都是我年少时造的孽。我和小白只能说是相逢恨晚,天意弄人,为何偏偏在那个时候让我遇上了她。”
“什么时候?你遇上自己所爱之人不是很好么?天意又怎么作弄你了?”
“是我太自私,逆天而为,只顾自己的感情,是我害了她们。”
风水爻不解道:“什么逆天而为?他若是识趣便该主动退出,成全你们两个。”
清羽灵虽觉得这样说自己师父颇为无礼,但心中也是这么想的,便也不以为忤。
顾三春和大小左溪辞等人围坐一边,听得入神,却不知这人会做何逆天之事。
黄衣人无奈叹道:“那时我和清三姐姐已有了婚约,是我,怪我没能克制住自己。”
溪辞低声道:“你……你背叛了我师父?”
黄衣人看了看,问道:“你也是她弟子?”
大小左同道:“我们都是。”
黄衣人苦笑了笑:“很好,清三姐姐这是派你们寻仇来了,她又是怎么知道我没死的?”
溪辞和大小左一同摇手道:“不不……前辈你误会了,我们……我们并不是。”
风水爻奇道:“你身为这金兰城的一城之主,有三妻四妾也没什么,一块娶了便是。”
清羽灵忙道:“不行的,你不了解我师父,她决容不下任何女子和他争的,看这个比什么都重要。”
黄衣人点头道:“其实在认识清三姐姐之前,我还有过许多女子。可在认识她之后便一个个给弄走了,我的眼里也只许有她一人。”
“你这人倒还坦诚,到底有多少女子被你骗了?”
顾三春厉声一喝,扭头看向云游,云游已觉不妙,早早背身面壁,装作查看图谱的样子,充耳不闻。
黄衣人顿了顿,伸出双手数了数,抬头想了想,淡淡道:“大概十几位,不对,算我所喜欢过的,还是要算那些主动投怀送抱的?这中间相差的可就多了。”
众女相顾愕然,但料想不假,他这般年纪都能让自己怦然心动,年少时那也免不了招惹不少蜂蝶。
顾三春怒道:“所以你便来者不拒,祸害了许多女子?”
黄衣人辩道:“我对她们从来不会去威逼利诱,都是你情我愿的,又怎说得上是祸害?”
说罢又长叹道:“也对,是我害的,在认识清三姐姐之后,那些女子便都让我给害惨了。她们要么断手断脚,要么被刮花了脸,但凡和我沾上关系的女子都被她给驱散了。”
风水爻怒道:“这么霸道凶狠的女子,你早该甩了她才是,何以还要和她订婚?”
清羽灵和大小左溪辞等人虽觉有理,然一同斥道:“不许你这样说我们师父。”
“那时我也是爱清三姐姐的,只是她比我大,而且性子要强。虽有不合之处,也将就着和她订了婚。”
清羽灵起身顿足,急道:“你并不爱我师父,干嘛要这么勉强自己?”
其实莫子枫也爱三姑,只是并没有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三姑却一心只有他,是以多次以伤害自己和那些与他有关系的女子相逼。
莫子枫于心不忍才答应下来,并保证不再和任何女子往来,保全了所有人的安危。
万不料他与三姑好事将近之际,半路又冒出一个风小白来。莫子枫一见便迷失了自我,于三姑的各种信誓旦旦也都抛诸脑后。
为了风小白他不顾一切,二人一见倾心,最终偷偷幽会生下一女,此女便是风水爻。
三姑得知后大发雷霆,莫子枫也提出过解除婚约,可三姑坚决不允,誓要搞得鸡犬不宁。
莫子枫无可奈何,迫于正邪两道和武林各派的各方压力之下,最后回归正道,答应与门当户对的普陀山三姑结为连理。
风水爻怒道:“所以你便这样把我……把她给抛弃了吗?”
莫子枫摇头叹道:“若真是这样,也就不会有接下来的惨剧发生了。”
清羽灵紧道:“又怎么了?是你又反悔了对不对?你还是没能放下那个叫小白的女子?”
感情是双方的,又岂是莫子枫一人能够做主的?
在他与三姑成婚当日,风小白哪能就此甘心,是以将现场搅了个天翻地覆。
二人大打出手,要莫子枫在她们之间非做个取舍不可。
风水爻追问道:“那你最终选择了谁?”
莫子枫突然双手抱头,显是痛苦万分,忽地“啊”的大叫一声,一拳向壁面击去,登时墙面凹出一个血红拳印。
莫子枫手背鲜血直流,一滴滴打在石板上。
溪辞抢上一步,甚是关切的帮他包上了伤口。
清羽灵奇道:“溪辞师姐,你可比谁都快啊。”
溪辞面红过耳,神色忸怩说:“没……没有,这是我的职责。”
顾三春接口道:“你应该和三姑在一起,那叫小白的如果真的爱你,便不会这样叫你为难。”
风水爻怒道:“凭什么,他明明最爱的是……是小白,为何不让那个三姑放手?”
“婚约为重,岂同儿戏?况且人家在成婚当日,她去大闹,于大家的脸面都过不去,这是小孩子行为。”
说着又望了一眼瑟瑟发抖的云游。
清羽灵喃喃道:“这个……这个可确实难办。以我师父的个性是绝对不肯服输的,倘若你当众毁约的话,那……”
她说到这自知会有不好的结果,可也猜想不到师父会如何。
二人在打斗中,三姑不是小白敌手,脸被划了一剑,一条腿也被斩断,现场混乱不堪。
莫子枫沉吟半晌,看了看帮他包扎的溪辞姑娘,溪辞不敢抬头,迅速坐到一边。
“是啊,倘若我选择和清三姐姐在一起,以小白的性格,她是决计不会让我为难的,即是我的决定,她定会听从,这也是最好的结局。
可世上哪有那么多的美好,在有些人心中是好的,必然在其他人心中是不好的,好与坏同时存在。
人生就是这么奇妙,对的人在错的时间里相遇,错的人却总在天意中凑合到了一起。
我总在想,若是重新让我选择一次,我是否还会一样,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风水爻和清羽灵都急道:“你这人怎么这么啰嗦,到底选择了谁?”
云游蓦地又想到了那句: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
不禁笑道:“其实你不论如何选择,那都不是你的选择。我想再重来一次的话,你还是会如此,为与不为皆是定数,改变不了的。”
他又想到这次掉落枯井与这死而复生的莫疯子相遇,是不是也是偶然?
霎时间思涌如潮,当先想到的便是:伸手需要一瞬间,牵手却要很多年,无论你遇见谁,他都是你生命中该出现的人,绝非偶然。
若无相欠,怎会相见?不论好坏,他一定会教给我们一些什么,认真去体会所有,感恩所有。
转即又想到:道者,万物之所由也,庶物失之者死,得之者生,为事逆之则败,顺之则成。圣人安其所安,不安其所不安,众人安其所不安,不安其所安。圣人以必不必,故天兵,众人以不必必之,故多兵,顺于兵,故行有求。兵,恃之则亡。
忽地云游向自己呼了一巴掌,心下骂道:“他妈的,你又算什么圣人了?怎么总是想些奇奇怪怪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