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申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著作版权归作者所有】
1、故事回顾
故事讲述民国时期的香港,一名性格孤僻男生聂传庆,阴郁自闭,没有朋友也得不到一丝家庭温暖。父亲对他长达20年的身心阉割,早已把他制造成一个精神上的残废。当聂传庆意外得知言丹朱的父亲曾经与自己母亲有过一段感情,不禁投入到对幸福家庭的想象和追逐之中,他对病态的原生家庭十分不满并急于渴望逃脱。因此,想通过与言丹朱建立关联以获得自救的机会。
言丹朱中央空调式的殷勤与关怀,错给了聂传庆希望。渐渐地,彼此互相误会对方喜欢自己,一个明知在“引诱”对方,但不给他满足;一个“爱”而不得走向激情“杀人”。
(聂传庆:20岁的华南大学男学生,拥有阴郁的女性特质,孤僻自卑。旧式家庭的牺牲品,母亲早逝,父亲与后母整日吸食鸦片,父亲因年轻时得不到母亲的爱而转恨给他,长期对他进行精神上的凌迟,一只耳朵曾被父亲打残。主人公聂传庆的原型为张爱玲的弟弟张子静。
言子夜:聂传庆母亲的初恋情人,俩人最终未能结合。
言丹朱:言子夜的女儿,聂传庆的同学。是个健美开朗的女孩,各方面都挺优秀,是聂传庆羡慕的对象,有个幸福的新式模范家庭。)
2、痛苦的觉察
聂传庆与言丹朱电车上一遇,意外了解到丹朱的父亲竟是母亲当年要嫁的情人。回到家中,翻箱倒柜找到母亲的遗照。
文中写道:“像梦里似的,那守在窗子前面的人,先是他自己,一刹那间,他看清楚了,那是他母亲。”— —电影式的镜头切换,镜子里的自己带他的思绪回到母亲身上。那是他认为一切痛苦最初的根源:他和母亲长得太像了,父亲把对母亲的恨全部转嫁给了他。
这时,文中又写道:“至于那无名的磨人的忧郁,他现在明白了,那就是爱:二十多年前的,绝望的爱。二十多年后,刀子生了锈了,然而还是刀。在他母亲心里的一把刀,又在他心里搅动了。”
搅动聂传庆内心的那件旧事是:母亲曾经与言子夜的感情很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却又被封建社会的“门当户对”的观念拆散。不得已,传庆的母亲被迫嫁给了父亲聂介臣。
旧事社会的女子,哪有自由选择婚姻的权力,还不如笼子里的鸟。
“她不是笼子里的鸟。笼子里的鸟,离开了笼,还会飞出来。她是绣在屏风上的鸟-悒郁的紫色缎子屏风上,织金云朵里的一只百鸟。年深月久了,羽毛暗了,霉了,给虫蛀了,死也还死在屏风上。”——好在,她还有死掉的那天,从此也就一了百了。
可是聂传庆生在聂家,一点选择的权利也没:“屏风上又添上了一只鸟,打死他也不能飞下屏风去。他跟着他父亲二十年,已经给制造成一个精神上的残废,即便给了他自由,他也跑不了。”
相比之下,传庆的母亲牺牲,至少是清醒的可选择的。
对于他,他从生下来就在父亲的精神虐待下苟活,父亲把所有对母亲的恨,即便母亲死了,他也跑不了,因为他的长相像他母亲。
人无法拽着自己的头发把自己提起来,因为跑不了,他第一次把恨责怪在母亲身上,二十年前,他的母亲有机会脱逃,嫁给言子夜,那么自己就是现在幸福的言丹朱。从小心里浇筑的恨、侮辱和挫败,让聂传庆已经中毒很深。
可是,当他看到丹朱的健康美,他还是想试一试新生,从开始幻想言子夜是自己的父亲,到后来被言子夜在课堂上批评,最后梦醒破灭。
文中写道:“他父亲骂他为“猪,狗”,再骂得厉害些也不打紧,因为他根本看不起他父亲。可是子夜轻轻的一句话就使他痛心疾首,死也不能忘记。”
不会在乎的人和事,可以刀枪不入,在乎的,分毫必伤。
既然不能拥有全部的家庭幸福,挨着边也行吧。于是他想追求言丹朱,即便和言家扯上一丁点关系也好…这个过程是传庆在自救,虽然注定徒劳。
3、病态心理的发展与自救过程
【从假设母亲当年嫁给言之夜,自己是言家的孩子;
到取代言丹朱过上幸福家庭生活的幻想;
到言子夜骂他,让他幻想破灭痛苦不堪;
再到丹朱三番五次对他示好,让他再次燃起新的希望。】
这个过程,是传庆病态不断恶化发展的过程,也是他努力自救的过程,所有这些,都是他想要摆脱原生家庭,渴求一点点生的阳光。
他认为和言家扯上一点关系,就能完成自我拯救。直到遭受丹朱的拒绝,彻底摧毁了他所构建的所有希望。因此,他发病了,那是他灵魂死掉之前的最后挣扎。
4、言丹朱是怎样一步步把自己推向危险的边缘?
三次误会,源于虚荣心、过度自信而自恋:
【第一次误会】
幸福的家庭环境,造就她单纯的性格特点,她说:“我家里的人都拿我当孩子看待。”
她不懂人性的复杂:因为同情传庆没有朋友而和他来往,不懂得她的优秀与受欢迎,使自卑者更自卑。一个觉得自己善解人意,一个却认为对方十分讨厌。
越是身环优越感的人,越需要克制住对贫乏者示好。因为不适宜的示好,要么像是施舍,要么错给了希望。
言丹朱有着大部分女孩都有的虚荣心,多次错把传庆的真言真语错误理解,因过度自信而自恋。当言丹朱询问传庆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需要帮忙,传庆回道:“你也太好管闲事了!”言丹朱没想到传庆当真在那里憎嫌他,只是因为她觉得谁都喜欢她。
她的过度殷勤和对传庆的一次次主动,终于让传庆产生了误会:丹朱在那里恋爱着他吗?不能够罢?然而,她的确是再三地谋与他接近。
这是丹朱第一次错给了传庆希望。
【第二次误会】
当传庆问她是不是喜欢自己,她给予了肯定回答。这让传庆有了想要更多的希望,于是他想要对方身上的爱,想和丹朱结婚,仅仅是为了能和言家连上一点关系,抓住自救的唯一希望。
这是丹朱第二次错给了传庆希望。
可以看出,每当丹朱因自恋误会传庆喜欢自己的时候,她都会“圣母心”泛滥,施舍更多的殷勤让传庆会误会,一次次燃起对方的希望。
于是,他对言丹朱求爱了:“你对于我,不单是一个爱人,你是一个创造者,一个父亲,母亲,一个新的环境,新的天地。你是过去与未来,你是神。”—他想重铸现有的病态人生。
可是,真实与自己误解的正好相反。
丹朱泼了冷水,清醒地撕开他的误会:她不爱他,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女孩子”。
传庆的彻底崩溃,对比不爱和不要他,把他当成女孩子与不把他当人有什么区别呢?正如,随手丢掉一个烂苹果后,又往上面啐了一口痰。
【第三次误会】
这个时候,丹朱没有及时止损,而是进一步激怒传庆内心最深的恨。
朱第三次因自信而过度自恋,文中写道:“她没有想到传庆竟会爱上她,同时,她又觉得这些又在情理之中。”
为什么说在情理之中呢?
因为她知道他四周没有亲近的人,唯有自己屡屡向他表示好感。她不是茫然不懂,她知道是自己引诱了他,却又不给他满足。给了希望做不到比从来不给希望残忍百倍。
丹朱虽然是个善良的人,但也是伪善而已。
5、飞不起来的鸟
原文有段描写传庆彻底崩溃,歇斯底里且极端暴打丹朱的情景,像极了极端者激情杀人的桥段,唯一不同的是,传庆是个懦弱的人,最终他不敢真正杀人。
他的灵魂彻底死了,只剩下一具躯壳。“脸上像冻上了一层冰壳子,身上也像冻上了一层冰壳子。”
灵魂死了就能解脱吗?
不。
文末写道:“丹朱没有死。隔两天开学了,他还得在学校见到她。他跑不了。”
灵魂死了,肉体还要继续被挫骨扬灰。
6、写在最后
张爱玲的文章,像一个冷静地旁观者讲述着故事,一贯把所有摊开给读者自己去看,阐述问题,却又不给解决办法。
留给读者无限的解读和思考。
我想,故事的结局不仅有茉莉香片的苦,还有无限的悲哀。
聂传庆会不会再一次“激情杀人”,杀了丹朱?或者杀死自己,一了百了?
大概都不会。因为,聂传庆是个懦弱的人,自始至终,他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拯救上面,而不是一个真正努力的人。
刘同 在《向着光亮那方》里有句话:“做一个努力的人好处在于,人家见了你都会想帮你。如果你自己不做出一点努力的样子,人家想拉你一把,都不知你的手在哪里。”
这大概说的就是他吧。
正如张爱玲在前文说过,聂传庆也是屏风上的鸟,父亲二十年来的虐待,早已使他成了残废,即便获得了自由也飞不起来,更何况,他不会得到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