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农历的六月六日前后，通常是二十四节气的芒种，也叫忙种。

记得以前在老家，每每这个时节经常能听到布谷鸟叫声“布谷布谷，布谷布谷…”。只要听到布谷鸟叫，就知道麦子快熟了。大马路的两边都是金黄的麦田，一眼望不到边。村里的墙上到处贴着大字标语，尤其是打麦场一圈的墙上几乎都是，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句“谷黄麦黄 绣女下床”。再加上六月的天，更像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如不及时收割，遇狂风暴雨冰雹，收成可就没有了。所以这个时节也叫“龙口夺食”。

我从小在农村长大，每年这个时候，学校都会安排一个特殊的假期“麦假”，顾名思义，就是让老师和学生都回去帮家里收麦子。以前没有机器，割麦子全靠劳力，每家每户除了年龄比较大的在家看门，男女老少基本都出动了，一人一把镰刀都去地里。为了抓紧时间抢收，天刚亮，人们就带上镰刀往地里赶，还得带点干粮，其实就是几个馒头或烙饼，再切点葱头或煮好的咸鸡蛋或者带点白糖，用塑料壶灌上一大壶的凉开水，或者干脆直接提上自家的茶壶去地里头。

割麦子时一般三到四个人一组，一个人先从地头中间部分开始，俗称“拱洞”。左腿往前弓，左手按住一把麦子，弯下腰撅起屁股，右手挥舞镰刀，从根部割下，然后再把割下的麦子分成两部分，麦穗头靠着扭在一起，然后放在地上，像一条长的腰带，割下的麦子就放在上面。其余两个人分别割两边剩下的几行，麦子割下来都放在一起，最后一个人要负责捆在一起，蹲下后，两手抓住“腰带”的两端用力拉紧并扭好，把麦子捆结实，再整捆扶起来立在地里。

这时的麦秸秆从上到下都几乎干透了，麦芒也很锋利，割麦子的时候既得当心麦芒扎了手或扎了眼，又得当心镰刀搂了脚，看似简单，其实也是个技术活。麦秸秆的根部还带着土，一镰刀割下去，特别的呛，感觉呼吸都困难。加上六月份天气也是异常的热，不常干农活的割上一阵就得歇缓下，嗓子感觉真的快冒烟了。身上还得穿着长衣长裤，如果太短了，毒辣的太阳烤的你，一上午下来皮肤就红了，再让麦芒一扎，生疼生疼的，过几天肯定要起一层皮的。衣服基本都是一会就被汗水浸湿了，一会又被烈日烤干了。再加上一下弯腰割麦，一下直起放麦，体力的消耗也很大的。等到割完一畦地，坐在树荫地底下休息，再看每个人从脸上到胳膊到小腿上都是黑的。一家人轮流喝点水、啃点馒头，稍作休息，继续另一片地，这样的日子一般需要持续好几天…

麦子割完以后，就得尽快载到打麦场里去，有一年赶上好几天下雨，等天晴了，麦穗都有发霉发芽的。人们从家里套上牲口驾车或开着蹦蹦车、小四轮到地里，有人拿着长长的2齿杈棍叉着麦捆往车上扔，有人站在车上装垛麦子，垛的得有三五米高吧，再用麻绳前后捆好载回到打麦场上。

麦子运进场里后，也要先垛成三、四米高的麦垛，一般会垛成屋脊形的，上面苫好，防止雨淋。一家挨着一家的，那会通常都是3到5家一个场地，大家合伙帮忙轮流着碾晒。先得用杈把麦捆从麦垛上一捆一捆的杈下来扔到麦场里，或者用平车推着来运，再把麦捆解开摊到麦场上，这层的麦穗压着上一层的秸秆，转圈围成一个大的圆，此为“摊场”。

再从家里把牲口牵来，套上石碾子，或者是用蹦蹦车、小四轮等挂上水泥的碾子碾压，来回的转上几圈后，麦穗被碾扁了，麦粒就快掉出来了，秸秆也被碾的瓷实了。这个过程称之为“碾场”。

为了让麦粒尽可能都擞出来，还得用4齿的杈棍把麦穗带秸秆翻滕一次，这时人们会一字排开，每人一把杈，叉起麦秆抖几下，部分麦粒就漏下来了，我们称之为“擞场”。

从前到后的擞了一遍后，再重新继续用碾子碾压。如此这般，碾上一阵，擞上一次，一般得重复3次左右，麦粒基本都下来了，秸秆也基本都成了软的了。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把擞过的麦秸秆用叉棍叉成一小堆一小堆，再用4齿的杈或大的木制杈车把秸秆叉起来推走。最后把秸秆跺成跺，又干又软的秸秆是农家烧柴火做饭时最好的引子，比较好点着。家里饲养牲口的以后会用粉碎机把秸秆粉碎了，拌着饲料喂养牲口。也有用粉碎过的秸秆装在枕套里，睡觉枕着软软的很舒服。

秸秆推完以后，麦场里剩下的就是麦粒与麦芒、麦穗皮、碎秸秆的混合物了。再用木制的刮板或拥板，前面拉后面推，转圈着最终把所有的麦粒带皮带秸秆搓成一大堆。碾场虽然没有在地里割麦那样的受罪，但为了抢收，有时会连夜的干，大人小孩都也一样…

最后一道工序就是要把麦粒分离出来，得借助于风。那会生产队里会有几个大的木制的风车，样子有点像排风桶，我们称为“扇车”。最早主要是靠人力手摇，摇起来以后会有风吹出来。一个人坐在扇车顶上，两手抓着一个大的藤编的簸箕，簸箕是斜着的，下端正挨着风车的顶口上，一人用木锨搓起麦粒带皮扔到簸箕里，滚落下来后经风一吹，轻的麦皮秸秆等就被吹走了，重的麦粒就掉下来了，小孩就在下面戴上草帽，把里面的土块石子等挑拣出来，旁边还有一人用扫帚把掉下来的麦皮秸秆等杂物略出来，最后把这些再用木锨搓到簸箕里过一次，直到剩下的麦粒基本干净为止。

有的麦场没有扇车或还未轮到的，就得靠自然风了，看好风向后，用木锨搓起一锨麦粒向空中一抛，轻的麦皮秸秆等就被吹走了，重的麦粒就掉下来了，旁边也得有人把麦皮秸秆等杂物略出来，同样得抛几次直到麦粒基本干净为止。此为“扬场”。

最后的工作就是把麦粒装到编织袋或麻袋里，用平车或套上牲口拉到家里一般会先倒在屋里的地面上，四周用板凳等围起来。麦粒往往堆的像一座小山，淘气的孩子最喜欢就是在这麦粒堆里爬来爬去，或者站在高处往里面跳了，感觉特别兴奋，当然也会遭到大人的责骂了，因为麦粒会四处飞溅。

等到天气好的时候，外面的太阳红红的，再把麦子从屋里搓摊到院子里或装袋再拉到麦场上晒，晒一阵也得翻一翻搅一搅，我们称为“犁麦”。一般都会让自家的孩子脚贴住地面在大片的麦粒里从这头走到那头，再从那头走到这头，小孩一般都会光着脚，享受这份快乐，虽然麦粒晒的稍有点烫。也有的是大人拿着木制的耙子从这头搂到那头，其道理一样，翻转一下，让麦粒晒的透一点。晾晒麦子最怕的就是下雨了，6月的天气，雨水也不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就是自家的麦子中午从家里装了编织袋拉到麦场摊开晾晒，到下午突然变天了，眼看风来了雨就跟的，赶紧用木锨和拥板等往一起拥搓，准备装编织袋。看着看着雨就下来了，赶紧拿事先准备的大塑料布遮盖住，又怕雨下的太大冲泡了麦粒，最后由三个人站着用手撑起塑料布，其它人在下面赶紧的装袋，真的是龙口夺食呀，那样的场面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后来生活条件好点了，割麦子有了割晒机，可以直接把麦子割倒，只要人工把麦子捆好后扶起来立在地里就行；运载麦子有了小四轮、农用拖拉机、汽车；碾麦子也有拖拉机拉着铁碾子，不用再套牲口了；再后来有了脱粒机，也不用碾麦了，直接把麦穗连带秸秆放进脱粒机出来就是麦粒。

现在收割麦子更省事了，人们只要看着麦子熟透了，开着蹦蹦车去地里等着就行，联合收割机去了，来回转几圈就割完了，到了地头打开舱门，麦粒放到蹦蹦车兜子里，开着直接就回家了。地里头繁忙的是穿梭奔跑的蹦蹦车，再也不见弯着腰汗流浃背的割麦人了…

（2011-6-23 12:34 写于QQ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