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没有比看得见的生命的流逝更让人窒息的事了,尤其是至亲。
自母亲生病以来,八年,我的世界好像一直没有晴天。这种体验的描述要追溯到高中时期,那时候的语文老师,总给我一种郁郁寡欢的阴郁感,某天课间闲聊,她说她母亲生病后,她的世界再也没有了太阳。当时听来只觉得叹息,感叹生命无常,发誓要好好孝顺父母,但这些都只是一个处在叛逆期的高中生一瞬间的情绪波动,完全没有设身处地的感同身受。
高考结束后,本以为辛苦半生的父母终于可以解放了,没想到噩耗还是从天而降,母亲生病了,白血病,就像做梦一样,我怎么也想不到一向健康开朗的母亲,会得这样的大病,仿佛韩剧的剧情拉扯,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是失去情感的,我机械的拿出手机给母亲打了视频,看到视频里已经减去长发的母亲,我的心中,万千针戳,那一刻我的世界,灯灭了。
以上这些是我在母亲离世前四天看到母亲吐了一地的血后,陪在母亲身边心痛的敲下的文字,我能感受到母亲的生命一天一天的流逝,可是我没想到会这么快,我本想在这最后的日子记录和母亲的时光,想让母亲也参与进来写下一些想对我,对父亲对亲朋好友说的话,可是,没有以后了,谁能想到仅过了几天我的母亲,永远的,永远的离开我了。
11号凌晨五点父亲打来电话,说母亲状态不太好,我和先生连忙起来赶回家,那天的母亲,头脑还是清醒的,我回家后进卧室,轻轻喊了一声“妈”,母亲微弱的应着,说口渴想喝水,我喂母亲喝了水,握着母亲的手,那双小时候我一握就有无比安全感和力量的手,变的那么瘦弱,我问母亲还要不要喝水,母亲没有回应,给母亲盖好被子我便退出了卧室,过了一会儿痛苦的呻吟声传来,自母亲生病以来,疼痛一直伴随着她,娘痛苦儿就不幸福,我强忍着眼泪,父亲说想送母亲去医院,母亲强烈反对,不久前刚出院的母亲,这些年住尽了医院的母亲是极度排斥医院的,但是疼痛越来越深,我不忍心,抱住母亲安抚着,然后拨通了大姨和二姨的视频,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要这样做,可能是母女的心灵感应,我只想让她们姐妹再见一见说一说话,那时候母亲已经开始进入深睡眠了,电话那边二姨和大姨不停唤着母亲的名字,母亲嗯一声后立马就进入睡眠的状态,我们就那样陪着母亲。
不知道父亲是不是也有感觉,他对我说“今晚你留下来陪着你妈吧。”
太阳下山了,我特地出去买了六罐咖啡,和一盒瓜子,等我再回到家的时候,母亲,不认识我了。怎么这么快,为什么这么快,明明白天的时候母亲还抓着我的手,明明我和父亲扶她去厕所的时候她还紧紧搂着我的腰,明明我抱着母亲和她说话的时候她还睁开眼睛看着我,她对我说的话还有回应。可是现在,母亲还是躺在那里,眼睛半睁半闭着,除了父亲谁都不认识了,我喊她:“妈,妈妈。”没有回应,她不停喊着父亲的名字,依偎在父亲的怀里,像个小女孩一样,就这样一直折腾到12号凌晨五点半,父亲说他扛不住了,睡一会儿我说好,父亲让我也休息,可是我不困,我就想陪在母亲身边,像以前我生病母亲陪着我那样,无论多晚无论多久母亲都陪着我。
我透过门缝看着母亲躺在床上,看着母亲身子微弱的起伏,疼痛又袭来,母亲挣扎着喊着,我赶忙进去,可是母亲已经不认识我了,推着我,踢着我,喊着父亲的名字,我连忙去叫父亲,父亲安抚母亲睡下,让我再看一会儿,可就这一会儿,母亲就已经气息非常微弱了,我打开灯,母亲睁开眼睛,张着嘴,慢慢的转过头,我慌忙去喊父亲,我知道母亲再找父亲,等父亲再过来,摸了母亲的脸,母亲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我大脑突然就一片空白,2022年4月12号凌晨5点52分,我的母亲丢下我走了。
其实这对母亲来说,是一种解脱,母亲再也没有病痛的折磨了。可是我怎么办,我还这么年轻,还有很多事没有和母亲一起完成,未来的日子那么长,长夜那么黑那么冷。再也没有人不论多晚都会等我回家了;再也没有人会对我付出所有的爱了;再也没有人听我吹牛侃大山了;再也没有人会无条件的支持我了,不论我的选择是对的还是错的;再也没有人会偷偷把大部分工资给我当零花钱了;再也没有人给我冲动消费买一大堆衣服了;再也没有人让我可以大事小事都分享了;再也没有人是我的的第一观众第一听众和头号粉丝了;再也听不到熟悉的声音,吃不到我喜欢的肉酱米粉,打开抖音再也看不到十几条分享了;再也没有人可以倾诉我所有的烦恼,可以无脑骂那些让我不爽的人和事不用考虑后果;再也不能攀比她喜欢的易烊千玺帅还是我喜欢的李现帅了……
我的妈妈,那么爱我的妈妈,把我当做全部的妈妈,怎么到最后就不认识我了呢,那晚我一直在想,就算妈妈不认识我了,我也要一直陪着她走到最后。
妈妈,这可怎么办啊,我以后可怎么办啊。在香港时,妈妈常说要是她走了,让我不要回来。这怎么可能呢,你是我最爱的妈妈啊,是生我养我的妈妈啊,是和我分享过心跳的妈妈啊,是把一生都奉献给我的妈妈啊,是有求必应的女超人。
时光消磨着妈妈,我就是妈妈的时光。其实妈妈不是超人,在做妈妈前,她也曾经是拧不开饮料瓶的天真烂漫的少女,但有了我后,她成了超人,可以放下面子,放下所有的心情,为了我做任何事情。妈妈第一次当妈妈,没有人教,却还是做得很好;我第一次当孩子,很多人教我,却总是做得不好。
岁月待妈妈太过苛刻了,让她承受了太多的痛苦,虽说世界上没有感同身受,但妈妈有,我的一点痛苦,在她的身上会放大很多倍,我真是惭愧,也不是个好孩子,没让妈妈过上一天好日子,没让妈妈享一天清福,总让妈妈操心,总让妈妈担心,还总让妈妈生气。妈妈说她不喜欢“您”,总感觉距离很远,妈妈说她和我是最好的朋友,妈妈对不起,还是离你的完美女儿差了一大截,妈妈对不起,我总让你生气,妈妈对不起,妈妈对不起,妈妈对不起,妈妈我真的好想你,我还有好多话没和你说,没有你的房子总是布着一层灰尘,没有你的城市天空都是阴的。
思报德兮邈已绝。感鞠育兮情剥裂。
妈妈,一路走好,再也没有痛苦了,不用担心我,我会很坚强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