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叶还在沉睡。那些蜷缩的褐色手掌贴着树皮,仿佛被冬日的寒意冻住了呼吸。直到某个清晨,我看见有道淡青色从叶鞘里探出头来,像婴儿攥紧又松开的小拳头,怯生生地触碰早春的风。
玉兰树最懂得如何闹春。它把积攒了一冬的胭脂都泼在了尚未舒展的花苞上,连带新生的叶片也染着薄红。这些半透明的嫩叶捧着朝露,像是捧着一汪凝固的月光。当风掠过时,整棵树便簌簌摇动起玛瑙色的涟漪,惊醒了栖在枝头的灰斑鸠。
老槐树的叶子总带着某种沧桑的美。那些锯齿状的边缘还残留着冬日的凛冽,却已有星星点点的绿芽从缝隙里钻出来。我曾蹲在树下观察许久,看蚂蚁顺着叶脉爬行,搬运着比米粒还小的阳光。突然一阵暖流涌上心头——原来春天从来不是轰轰烈烈的,它是蜗牛背着整个宇宙爬行的轨迹。
最妙的要数香樟树的新叶。它们总是成对出现,像绿绸缎裁成的蝴蝶翅膀,挨挨挤挤地在枝头打转。暮色里望去,整片树冠泛着温润的琥珀色光泽,连空气里都浮动着青涩的、带着樟脑香的味道。这时若有小鸟掠过,抖落的不仅是零星的叶片,还有藏在叶腋间的整个春天的秘密。
昨夜下过雨,今晨推窗时,满地碎银般的梧桐叶沾满了水珠。那些嫩绿的叶尖承托着水晶似的光晕,仿佛每片叶子都是大自然精心雕琢的日晷。我忽然明白,所谓万物复苏,不过是无数个这样的清晨在轮回——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千万片沉睡的叶子便同时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