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与风荷互道离别,约在城外长亭相见,不料因近日里事务冗繁,我亦不得不收拾行囊,在愁云惨淡的初秋,先于风荷离锡,既无法亲身赴约相送,不免暗自里默默垂泪,心中甚以为憾。
风荷携母远行之前,我二人每每相见,或是在荡悠悠大片稠密拥塞的水葫芦的窗边,在满目灰色斜柳的伯渎桥上,或倚坐咖啡馆的手工桌,面朝天井,听吊扇哗啦啦不停歇地转,手里默默把玩着伴山仙居人送的纸扇,反复诵念扇面上的诗句——“
无奈云沉雨散。凭阑干,东风泪眼。 ”想彼时他人未在伴山采摘花草入画,却一路策马扬鞭长发翩然往西南大理方向逍遥去也,此等缠绵愁绪,不知尚在否…
闲话少叙,风荷与我撇去诸事烦扰,筛滤过周遭一切的虚浮聒噪,并不去想离别日渐近,只管东拉西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谁成想慢慢竟牵引出风荷家族里的一段奇事来。她知我已深溺其中,辗转反侧夜不能寐,虽后悔却禁不住我再三地恳切央求,只得不断回溯往事片段,搜肠刮肚般勉强回答我打破砂锅的层层疑问。
读者原谅我拖延这许多时日未寻得机会落笔,书写事开始变得缓慢而艰难,全因我们遗失/脱离家族历史太久。风荷说母亲年轻时厌恶与惧怕她的父母亲讲述前尘往事,表现出过激的焦躁与不耐烦,轻率无知屡屡打断外公外婆的话头,甚至掷筷自顾自离开,以至二老日渐缄口不言,故而今天太多细节无法补全。此事于我,自然是战战兢兢,忐忑难安,纵然是当作故事在写,也生怕或是文字不妥或是缺少了内容的枯燥乏味,令书写没了意义。
然风荷毕竟年纪尚轻,她之所叙,只少部分是亲历,更多细节却是不甚确切的风荷母亲的告知,转述母亲之言愈发困难时,风荷便携其母同来草台,忍耐我持续的追问。而今想来,我倍感愧疚与自责的是,对往事的回忆,常令荷母激动而后疲惫乏力,尽管每次对话不敢时间过长。
我之坚持如此,引导荷母梳理展开记忆长卷的理由是,母已年事渐高,荷与家人一年中多数时日各自居住在不同城市,聚少离多,倘若错失这为数不多的相伴机会,令家族历史就此封存,荷无法全数了解并令后代知悉,岂非无可挽回的遗憾?
荷垂首不语,遂以此理劝说母亲,故始有拙笔记录成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