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的秋分,正是收稻子的时节。我放假回家,在河边溜达,瞥到坝下的草丛里有一抹耀眼的红色。一跃而下,半蹲看到一株孤草。凑近了瞧,是半花半草。顶上的花儿肆意,只一根长茎撑着,根部没于草中,寻不到痕迹。譬如一池清丽的嫩荷,于浑噩的黄泥水中怡然生着。爱慕生出怜惜,没同她商量,便生生截断与母体的联系,满心欢喜带回。
这倒牵扯出一段傻事。
大概我一放假便与花儿有缘。
那日是为了省车钱,还是确实没车的,已不甚了了。回校途中遇见了人家栽在马路右侧一小片的红色月季。因是初见,那花儿又红的夺人心魄。加之,在校看了很厚的才子佳人和落魄的灰姑娘。与那花儿对视良久。却也老实,知道这是有主的。便隔着大铁门喊那主人,晓得电视开着,许久才有人来应门。要采花的小姑娘说得情真意切,借了剪刀。也许是那天的雨下的妙,哪个正好年华的女子不会为含着水珠的鲜红怦然心动。
果然人年少时,必然干过几桩说不清的事。
也是学龄,在练习高低杠的沙地上捡到一只雏鸟。知道附近有猫出没,怕成了它的玩物后被裹腹。置于掌心,携于女寝阳台上,正和女伴看它在窗棂上踱步。下一秒便毫无征兆从十几米高的空中坠落。托于掌心,将它埋入沙中。在课间猛然想起来,猫们会扒开沙子寻到它的。
提着裤腿,一身狼狈摘得的荷花苞儿,放在清水罐中养几日。如愿以偿在不知何时开了花,欢喜。悠悠的清香浮于气,入于肺,确也沁脾。几日光景。花瓣生出腐味,颜色像是生了锈。不待干枯,无一丝留念将罐子一倒,调转头,不觉有失。
空灵的红花石蒜,娇艳的红月季,淡粉、皎白的荷花儿。天空的精灵,无助的落难的雏鸟。
在花桥村三月的夜晚,高铁架下的油菜花开得嫩黄,成了天地间纯粹的明朗。黄泥塘的鲫鱼比前边清水池塘的大了好几倍,我的鱼钩一甩下去,小小的浮标一没,勾起一段来不及腐烂的带着重量的黑梗。池子边不知哪年长起来的两棵桃树,倒是悄无声息地缀满了花苞,像极了我们乡下的小姑娘,毫不理会自己的绽放,给过路的人瞧了,是怎样的灼灼其华。
人心生来是要被美打动的。我是说即使没有“桃之夭夭”、“豆蔻梢头二月初”、“不蔓不枝,中通外直”。拎着带泥巴的小白鞋,光着脚丫子的小姑娘踩在青翠的柔柔的有点儿痒的草地上,眼前的一切都使她欢喜,都让她留连。可是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她还得赶在天黑前,洗干净脚,穿上小白鞋,回头望望来时的路,继续朝未知走去。
美丽的事物无声地打动人心,上了心的我无声地将美据为己有。可是,也就那么一会儿,昙花一现,你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呢,花儿当着你的面萎了,鸟儿一动不动,生命转瞬即逝。
造物将他精雕细琢的得意之作呈现在众生面前,又毫不怜惜任其崩塌,真真是大手笔。我们也只有望着空空的水面,想起初见时微微冒头的莲叶,以期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