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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馨主题写作第十四期第一主题“等待”。一
“离婚”,“离婚”,“离婚”。这两个字在何洁的脑子里已经转了有一百多个圈。转的她头晕目眩却怎么也停不下来。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吭哧吭哧地喘粗气。眼睛一会死盯着天花板看,好像天花板上有什么离婚秘诀。一会又看着沙发上的小线头唉声叹气,仿佛所有问题都是因小线头而引起的。在事实上她并没有干什么,只是单纯的坐在那里想象。是伴随着离婚而来的各种想法挟着她左冲右撞,停不下来。
在想象的世界中,她已经通过各种方法离了好几十次婚。每离一次,她都像获得解脱似地长出一大口气。往沙发一倒,一副大功告成的模样。可是立即,也不知怎么一股子劲儿,大功告成的喜悦还没尽兴,离婚两个字像块吸铁石般的,又把她吸了回去。于是,刚刚离婚的途径立即被否定掉。她又在脑海中从另一个角度,用另一种方法把婚又离了一次。
客观的时间并不因她的想象减慢一点步伐。眨眼之间,三个小时过去了。何洁一直那么坐在沙发上没动窝。一会瘫倒,一会又挺直脊梁正襟危坐。有两次,大概是在思考的一个间隙,她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但就像她在三个小时中看的其他东西一样,那只是眼睛的一种无效活动。眼睛所捕捉到的所有东西都没有最终进入大脑。没办法,她的脑子实在没有一个小缝隙去容乃其他事情。离婚是个黑洞,吞噬了她和她所在的世界。
二
没错,和大多数离婚的事件类似。何洁的婚姻在经历了长久的稳定后,忽然迎来了一个巨大的挑战。她的老公王强和另一个女人--告诉她消息的人说是老公的同事,竟然已经发展到了谈情说爱的阶段。一个有妇之夫,在工作环境中,竟然能这么恬不知耻?
得到这个消息时,她的第一个反应是不相信。她没法把辛勤工作的丈夫和那种无耻的形象连在一块。她的老公,她想,即便一时糊涂犯了错,也一定是胆战心惊,生怕别人知道的。怎么可能在公司那种环境下,毫不避讳的卿卿我我呢?
可是给她发消息的人说得明白:“我和王强就在一个公司,他们俩的事儿全公司都知道了,就瞒着您一个人呢。”
何洁立即回消息:“我不相信。”
“您不相信就自己亲眼来看看,或者问问别人,”微信里的人立即给她回了信息。“他们俩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要不是实在看不过眼,也不会偷偷加您微信和您说这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您家里怎么样和我也没多大关系。我就是气不过,想提醒您一下早做打算,留神让王强这小子把财产转移了,您落个人财两空。”
何洁明白了,加她微信的一定是老公得罪过的同事。若不是被愤怒驱使着,没人会这样费力不讨好。那个人想利用她去和老公大闹一场,来发泄他个人的怨气。何洁三十多岁,不是懵懂的小孩子,她一眼就看穿了这点伎俩。但看穿了这点反倒更让她担心了。无风不起浪,对方既然想报复,能平白无故的说没有影子的事吗?如果纯属编造,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嘛?既然说的这么言之凿凿,应该就有一定的把握吧。
“那你这么空口白牙的一说,也没具体事实,你让我怎么相信?”何洁在微信上继续追问:“我都不知道你是谁,你说是王强同事,你叫什么?你要真是他的同事,咱们要不见面谈谈?网络上真假难辨,好多事我不太敢相信。”何洁一口气打下一大段话。一方面,她对突然打扰到她平静生活的陌生人,有着一种本能的反感。另一方面,对方这种偷偷摸摸的行为也让她感到不齿。为了工作上的冲突而把主意打到对方家人头上,她觉得,微信上的这个陌生人也是个毫无下限的人。
陌生人许久没有回她的消息。何洁始终盯着手机屏幕,微信上框时断时续的显示着对方正在回消息,但具体的文字一直没有发出来。在何洁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想继续催问时,聊天框中陌生人给她回了一句简短的信息:“也许以后有机会能和您当面谈,现在还不行。只能请您相信我。”
何洁有点生气,这叫怎么回事?没头没尾的就憋出这么一句?刚要继续发消息质问对方。聊天框中又收到了对方的信息:“我可以给您提供几个具体的事实,剩下的就看您自己了。您要是不相信这些,就当我是个骗子,骗您玩呢。您要是证实了,选择权也在您。”
“什么事实?”何洁问
又是一阵长久的等待,陌生人没发出事实却忽然回了个莫名其妙的信息:“其实王哥人也不坏,就是压力太大了。您知道,我们这的工作每天都没有闲着的时候……”。
“我问你有什么事实!”何洁立即用力的敲下了这几个字,怕对方还要扯别的,又按下了语音键,给对方发去一段语音:“我不知道你是谁,有什么目的。你要是有事实就赶紧说,我自己会判断。你要是没事实,我就当你是骗子!等王强回家我还会和他念叨念叨,留神你这种小人。”何洁本是个温文尔雅的女性,愤怒和焦急让她丢掉了平日的温柔,换上了一副连她自己都未曾发觉的凶狠。
这次对面信息回的很快,而且没再废话。何洁耐心的看着对方说的所谓事实,然后和头脑中的记忆一一对照。
主观上她接连否认,认为那些所谓的事实完全站不住脚。但客观上她又实在拿不出反驳的证据。一切都好像建立在一种逻辑的猜想之上,但这个猜想又是那么的真实从而让她不得不相信。
何洁看过一种报道说,说在当今社会,破坏婚姻的大多都是同事。这很好理解,物质的丰盛并没有带来如期的幸福,反而在分配的不平衡中产生了很大的焦虑情绪。很多人,尤其是男人,迫切需要一种刺激去缓解这种焦虑。抽烟喝酒已经欲壑难填,甩去道德约束,任由自己那点野性欲望无限膨胀成了途径。繁忙的工作又给了同事之间充分的相处时间。正所谓日久生情,扭扭捏捏中,最后那层窗户纸一不留神就被捅破了。
她拿这篇报道去对照老公,感觉老公方方面面都符合了这种特征:抽烟喝酒,并且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焦虑。这些更印证了那些猜想,让她确信老公已经出轨的事实。
三
任何事情的发生都有先兆现象。在收到陌生人的信息之前,她就有过几次预感。比如她曾嗅到过老公衣服上的未知香味。甚至在老公的车子里发现了一只口红。这些生活中的一些异常小事拨弄着她的心弦,已经让她隐隐的感到不安。她只是不想或者害怕承认她的预感成真。
可是事实往往就是这样,越怕什么发生,什么就专会发生给你看。陌生人的那些信息像一根针,戳破了她幻想的泡沫,让她没法子不直视她的婚姻状况了。于是在三天前的晚上,她开诚布公的和老公说了这件事。自然没提陌生人加她微信的事,只是说她已从某些渠道知道了事情全貌。
“造谣,纯粹是造谣!”王强的第一反应是勃然大怒,“谁说的?你告诉我,咱们一起找他对质去!这不是吃饱了撑得,破坏人家家庭嘛!你告诉我是谁,我跟他完不了!”王强的声音震的屋子都带出了回音。他本来坐在何洁的斜对面,说完这句话,一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怒目圆睁的看着何洁。好像何洁才是那个造谣的人。
假如何洁存有一点犹豫,一定会被这套回答吓得怀疑了自己。但陌生人的信息和她自己的预感挤掉了怀疑的空间。她坐在沙发上没动,定住了神。只是沉默的盯着老公的脸看,看了一会,她慢悠悠的开了口:“你不用演了,我都知道了。我今天和你说这些不是在确认你有没有,我是要问你想怎么办!”
“没有的事情我能怎么办?”
“没有?那这是什么?”何洁忽然抬起手臂,把一直握在手心里的一只口红托在身前,“这是在你车里发现的,这是谁的?总不会是你自己的东西吧?”何洁的声音沉稳而坚定。
危机感会让某些人失去理智而让感情支配了自己。但另外一些人在面对危机时却会表现得更加沉稳,危机能激活更加坚强的一个自己。何洁无疑就是后者。她气愤,真想在丈夫否认时把手中的那只口红丢在他脸上,把满腔的气愤化作怒吼向他发射出去。可是她也知道,一旦那样做,谈话就无法继续了。她要的不是争吵,而是一种理智状态下的交谈。
王强眯起眼睛细看那只口红,他没说话,眉毛不自觉的随着细看而皱了起来。他向何洁这里迈了一步,把手伸向口红,想把口红拿到眼前细看。手刚伸出去一半,何洁托着口红的手掌往后一缩,避开了抓取。然后没有任何笑纹的用鼻子笑了一下。
王强的眼光从口红转移到妻子那张严肃的脸上。妻子的脸和那声难听的笑让他生出不少冷意。他无奈的呲了一下牙,把刚刚的愤怒改为一种不屑。
“你就为这个呀?”王强摇了摇头,又坐回了沙发上。“我跑业务要带着同事或客户,谁知道这是谁掉的?你哪天捡到的?我想想是谁掉的 ,要是同事的东西,我让她亲自给你打电话澄清,怎么样?”说着,王强从沙发旁的茶几上抓起香烟,熟练的捏出一根来点上。深吸了一大口后,往沙发上一靠,透过眼前的浓烟用眼角瞟着何洁。他没在继续说话,但那意思已经表明出:已经给了你一个完美的解释,要是再无理取闹就是你的问题了。
“你那个同事是不是叫招娣啊?李招娣,对不对?这口红就是她的吧?”何洁用鼻子哼了一声:“我既然今天跟你这么说了,能是因为一只口红吗?明告诉你,这只口红我早就发现了,一直就没说。为什么没说?因为我相信你。我知道你工作累工作忙,很多东西顾不过来。像这种没根据的小事我不应该跟你说。
“可我后来发现,你把我对你的信任当做了傻。你以为我像个傻瓜似的不知道你在公司里的那些事吗?我告诉你,我比谁都清楚!我只是不愿意说,想让你自己悔改,让你明白这才是你的家。
“好,你不是要让同事给我解释吗?别人的解释我都不想听,我就想听听这个招娣怎么说。你现在让这个李招娣打个电话。我先和她对质对质,我听听她心里有没有鬼。你打电话吧!”何洁顺手把口红丢在茶几上。硬塑料外壳的口红与仿大理石桌面相碰撞,发出了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口红没有立即停住,在桌面滚了几下,在快要滚下茶几时,恰好停在了茶几的边缘。
王强只要一欠身就能拿到口红,但这时他失去了拿口红的兴趣。两只手也正各有用处而无暇顾及其他:左手撑在沙发上,让左倾的身体有一个支点而不至于倒下。右手则夹着香烟,频繁往嘴中输送烟雾。
在何洁说出招娣的名字时,他本来要往嘴唇递送的香烟忽然停在半空。整个人也好像被谁点了穴位,定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要不是烟雾还在不管不顾的上升,你会以为时间在他的身上已经停止了运动。
何洁说完了,他没说一句话。只是眼神从不屑的看着何洁改为发愣的盯着口红。因动作定格的时间太久,香烟上的烟灰已经积攒了一大截,马上就要自动脱落了。
王强深吸了一口空气,把对口红的注视又转移到左手上。这让他低下了头,用头顶抵挡着何洁的目光。右手上的烟灰在他的活动下,终于支持不住的落下来。一大截烟灰连同一点火星都掉在了裤子上。他用眼角一扫,发现了裤子上的烟灰,好像忽然发现了新大陆似的,赶忙丢掉烟屁股,夸张的用右手去拍打裤子。同时又直起身子,把脑袋探过去细看。看了两眼,仿佛还不解气,仿佛裤子上落了烟灰是多么大的一件事情。他干脆站了起来,跺了跺脚。猫着腰,像对谁鞠躬似的,一边用手摩擦着裤子,一边皱着眉头看。摩擦的时候,不经意的又像是故意的向何洁的方向瞄了一眼。
何洁坐在那里,正冷笑着看着他一系列的滑稽举动。
见自己的动作没有引起妻子的怜悯,王强臊眉耷眼的停止了拍打。缓缓坐下,又缓缓的重新从烟盒中抽出一根香烟,点上,用力的吸了一口。烟雾或者是何洁的问话,把他刺激的五官都往一处萎缩了。他表情痛苦的把烟吐了出来。虽然还没有烟灰,但他特意在烟灰缸上先弹了一下。点了点头,立即又摇了两下。
在吐出第二口烟雾时,他的话才被烟雾一起带了出来:“你这是从谁那听来的谣言?你说的这个人的确是我同事,但只是一个新来没多久的小姑娘。被分配在我手底下帮忙。我跟她只是业务上有些交流,其他的没有任何关系。”
他又深吸了一大口烟,可能烟雾走错了路。刚吸进去就引起了几声强烈的咳嗽。咳嗽完,他揉着被咳红的眼睛,哑着嗓子,好像很痛苦似的继续说:“小姑娘刚二十多岁,跟个小孩差不多,还不懂顾及别的。跟我也是没大没小的。我不知道谁这么缺德在你面前胡说八道,但我敢拍胸脯保证绝对没那回事。那孩子就是淘气,可能有的做法容易让人误会。
“也甭管谁和你说的吧,反正我以后多注意。我明天上班也和她说说。行了不?!”说到最后,他好像感觉到自己的理由十分充分,并且十分应该被原谅。突然提高了音量的反问起来。
“我既然都知道名字了,你还在这狡辩有意思吗?”何洁压着怒火的问。
“我没有狡辩,我只是在说事实。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你今天没头没尾的审问我,我一直在耐心的给你解释。解释也是狡辩?非得让我承认没发生的事就不是狡辩了?”王强稳住心神,收回了刚刚因听到名字而带来的慌乱。他的工作让他能见到形形色色的人,所以知道怎么反客为主的先声夺人。假如他刚刚还把何洁当做妻子来看待,这时的他已经换上了对付客户的一套面容。
四
何洁不认识了丈夫。五官模样没有变化,但在这幅人形面具的里面却完全换了一个人。冰冷,狡猾,没有了任何一点曾经的温存。
她十分不想启齿,现实又催逼着她必须启齿。她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六号中午你去哪了?”说出这一句话,何洁的眼圈已经红润了。没有力量再说出第二句。
“六号?这月六号?中午?”王强眯起眼睛想,想了一会没想起来,又抬起头盯着天花板继续想。最后无奈的摇了头:“忘了,我只记得星期几。几号什么的从来不往心里记。还能去哪?在公司歇着呗!”他又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
何洁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吐出去。她在极力的压抑着内心的波涛汹涌,和翻滚不停的伤心委屈。她哀怨地看着桌边的那只口红,好像在对王强说,又像在自言自语。声音轻柔而缓慢,仿佛在宣布着谁的死讯:“六号中午,瓦蓝湖酒店。”说完,她一动不动的定在了那里。
王强也忽然定在了那里,夹着香烟的右手微微在颤抖。何洁的眼睛盯着口红,他的眼睛则停留在对面的白色墙壁,一个很小的黑点上。
六号和瓦蓝湖酒店合在了一起,像乌云中摩擦而成的一道闪电,一下把他劈成了两半。分裂的他没法子把思想聚合到当下。一半是一片混沌,没有思想没有感情,什么都没有,甚至没处在这个世界。另一半的他--夹着香烟的那一半,此刻的脑子中想的却是:为什么墙上会有一个黑点?从哪里来的?什么时候来的?
屋中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只有墙上的挂钟在不合时宜的滴答乱响。许久,王强从对小黑点的疑问中挣脱了出来。墙上的挂钟逼迫着他必须尽快回答,因为沉默就意味着默认。他勉强张开嘴,非常没有底气的回答了何洁的问话:“不知道,我不知道。”
这句话说出来后,他自己先吓了一跳。他把自己放在傍观者的角度看,感觉自己的声调和语气和承认事实了也没多大区别。但他毕竟还是一个男人,天生带有男性特有的冷酷。他用力的梗了一下脖子,又提高了声音继续解释:“我知道这个酒店,就在我们公司附近,但我从来没去过。我去那干什么呢?我中午都是在公司沙发上待着玩手机,要不就是和同事闲聊,”说着,王强发现手中的香烟已经快要燃尽。他止住了回答,决定先把香烟续上。
他把烟屁股叼在嘴里,一边吸着一边从烟盒抽出一只新的出来。然后立即把新的替换上,用换下来的烟屁股当做打火机对着点。两股烟雾同时在眼前升腾,迷的眼睛直流泪。他用左手捂着眼睛按摩了一下,然后从上到下重重干擦了一把脸。
这一套动作下来,他不知从哪里获得了力量。仿佛分裂的那个自己已经随着烟屁股燃尽。一个新的,全新的自己正在眼前闪着红光,突突的冒着烟雾燃烧着。他仰着头,向天空喷出了一大团香烟烟雾,带着点怒气的反问:“这些都是谁跟你说的?你想逼着我承认什么?酒店?你的意思是我去酒店开房了?带着别人开房?对了,就是你刚刚提的那个李招娣呗?你什么意思?不想过了就直说,别拐八道弯给我来这手!我还明告诉你,你要不想过了,咱还就赶紧分。后边有的是姑娘等着我呢,”他忽然站起来,用夹着香烟的手指着何洁,“你想怎么着?说吧!”
五
假如夸奖一个女人是温柔善良的,那也只是在说,在大部分情况下,她能够用理智控制住自己。如果碰到了极端情况,比如何洁所面对的这种情况,恐怕任谁都会立即变成疯子。
何洁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发誓永远爱她的丈夫,曾经耳鬓厮磨和她说悄悄话的爱人,曾经常常会接她上下班的同伴,曾经……。现在,眼前的这个、这个,这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披着人皮的禽兽!
她的理智被被愤怒所淹没,她的温柔善良被一种野性的力量所支配。眼睛,由一刹那的不敢相信变成喷着火的两个小太阳。头发,由柳条般低垂在肩头变成根根分明,竖起来的钢丝。胸脯,由平静的如一潭死水变成狂风中的海浪。
她没有泪,泪已经被烧干。也没有话,话已经说完,王强的表现已经无需在质问其他。她只剩了一声怒吼,像只野兽般的,她扑向了对面那个男人。
两只手,本能的握紧拳头,被愤怒带领着砸向王强的头。可是并不起多大作用,她是个女人,以温柔自傲的女人。一辈子都没,也从没想过会和别人打架。更何况是她的丈夫,一个男人。
王强仅只用一只胳膊挡在身前,就把何洁的攻击化解了。另一只手竟还能稳稳的夹住香烟。他边挡边后退,嘴里叫着:“你疯啦?疯啦?”叫了两声发现没起作用,又改为连连求饶:“我错还不行嘛?错啦!别打了,别打了!”
不知是求饶起了作用还是何洁发现拳头只是在挠痒痒。何洁还真的停下了捶打。她收回双手放在腰间。站在王强对面,瞪着喷火的眼睛看着他,一言不发,胸脯剧烈的上下起伏着。
王强见何洁停止了捶打,也把抵挡的手臂放了下来。他在刚刚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就想到妻子的反应,但他感到自己已经被逼到墙角。与其最后被质问的理屈词穷,不如先来个“秀才遇见兵”。但他又万万没想到妻子会突然发疯。头脑中已经根深蒂固的妻子形象竟然会失去了理智。王强被吓到了,真的吓到了。他立在何洁对面,想说不敢说,想动不敢动的傻傻看着妻子。
这时,何洁又冲了过去。她胸膛一瘪,眼睛微微一闭,露出紧咬着的牙齿,鼻子中喷出一声冷哼。她带着不顾一起的勇气,再次扑向了王强。此时的她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在一个人的身上,温柔与凶悍并不是固定不变的。当温柔的人认为自己的伤害来自温柔时,她也许会立即变得凶悍起来,反之亦然。在从前的生活中,如果你问何洁:你会不会和老公打架?她会斩钉截铁的告诉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可是她现在就在做着这件疯狂的事。因为在内心深处,她正在剧烈的否定着那个温柔的自己。她三十多年来的人生观都发生了扭曲。
六
王强真想大哭一场。假如被妻子打一顿能结束了这个噩梦,他会毫不犹豫的放弃抵抗。哪怕被打断了两根肋骨呢!但他从妻子的眼睛中看出来,那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做过什么,所以他也比谁都清楚接下来有可能面对什么。但眼前,他做不了别的,只能和刚刚那样,边退边用手去抵挡。
他以为何洁还会用拳头砸他,所以习惯性的,也或者是出于一种男人的自信,他依旧只用左手简单的架在身前。但这次何洁却改变了办法,没有自上而下的捶,而是在拳头接近了王强的脑袋后,变拳为掌,一把抓住了他的头发。抓住后就紧握住不放了。
王强也顾不得香烟了,两只手护住头发哎哎的直叫唤。当然,他是男人,要是用蛮力的话,一甩手就能把何洁带个跟头。但人是社会化动物,他知道被妻子暴打一顿不算新闻。如果反过来把妻子打伤,那可就不得了了,恐怕连工作都得丢了。所以从情感上他不能还手,从理智上他不敢还手。只能被动挨打,同时嘴上连连求饶。
“我错啦,错啦!别打啦,下次不敢啦!不敢啦!”王强高声的叫唤。
何洁仿佛聋了,一句话也不说。她上面攥着王强的头发,脚底下也没闲着,穿着拖鞋的右脚不停的往王强小腿上踢。踢了几脚,拖鞋被甩飞出去。她也没在意,光着脚丫子继续踢。
踢了一阵,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她终究还是个知识女性,最不擅长的就是打斗。平时走远了路都累的不行,更别说这么激烈的活动了。两波连踢带打已经让她精疲力尽。被怒火鼓噪的身体在发泄一通后也虚弱下去。她的手还在执着的攥着,但再也没力气去撕打了。
趁这个功夫,王强赶紧把头向后缩,双手往前推。这样双重的一错劲儿,挣脱了何洁的控制。怕再被妻子擒住,他一口气蹿到了墙角,看见身旁正好有把木椅子,赶紧拉过来挡在身前。
他先猫着腰,把身体完全藏在椅背后。过一会,看何洁没有追来,仗着胆子把头从椅背上探出来看。他扒着椅背,惊魂未定的瞎踅摸。看见何洁正站在那里,微微弓着背,呼哧呼哧的在喘粗气。
他这才稍稍安了下心。确定了自己没危险后,忽然感到头皮有点疼。伸手抓了几下后放到眼前看,没有血,但手上一把头发。抛下断发,他用力的咽了一口唾沫。又看向妻子,同时扫了一眼客厅。
这是他的家,他应该闭着眼睛都能在里面散步。但现在看来却感到异常陌生。沙发、茶几、电视,女人,都对又都不对。说不上来的叫人害怕。
他决定逃跑。紧抓着椅子挡在身前,防备何洁的突然袭击。后背贴住墙,溜着墙边的一步步往门的方向蹭,边蹭边拿眼睛瞟着何洁。
何洁没有动,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她像个雕塑似的立在那里,两只眼睛呆呆的看着地板。能依稀的感觉到,那个熟悉的,温柔的何洁正在重新控制她。
王强不敢停留,大跨了两步后终于跨到了门边。门边的墙上钉着一排挂钩,他平日的习惯是一进家门就把挎包挂在那里,省的东摆西摆的找不到。今晚,这个习惯帮助了他。他一顺手抄起了挎包携在肩上。没有一丝停歇的立即去转动门把手。门开了,在右脚跨出去时,他扭头看了一眼何洁。雕塑般的,何洁还立在那里。房门被重重的关上了,门边的鞋柜上,还摆着王强没来及换的皮鞋。
七
何洁的婚姻已经走到了尽头。她不想承认却无可奈的承认了这点。她的老公,不,那个王八蛋,从前天晚上开始,已经两天没有回家了。在哪?她不知道。但她猜到他和谁在一块。即便她还能在婚姻中睁一眼闭一眼,像个鸵鸟似的把头往地下一扎,权当什么都没发生。但丈夫的行为已经突破了底线,让她没法活得像个傻子,天真的期盼哪一天奇迹发生,婚姻又自动恢复正常了。她的尊严和幻想在王强摔门而走的那一刻就被踩在了脚下。
她和单位请了假,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家里独自呆了两天。两天中,没跨出过房门一步,也没吃过一顿饭。浑浑噩噩的,大部分时间在想着如何离婚,偶尔会因想的过累而忽然睡过去。在醒来时脑子还懵懵的,断档了似的,以为应该去上班却错过了时间。她想喊王强,可是这个名字忽然把睡前的记忆连接上了。她想起来,这个她称之为老公的人已经摔门而走了。
又是傍晚来到,她静寂的坐在沙发上。右腿盘着,左腿屈膝踩在坐垫上,两只手交叉在一起,环抱着左腿,头斜靠在左膝盖上。两只眼睛无神的望着那扇紧闭的屋门。那扇门已经两天没有打开了。
“真的要离婚吗?”她的想象飞腾到将来:“怎么和爸妈解释呢?怎么和同事说呢?自然不是我的错,可别人又会怎么想,怎么议论呢?大概多少也会觉得我也有问题吧!”她用手抓了下额头的头发,顺便捏了捏眉间皮肤。“也没办法了!没办法原谅背叛,更没办法原谅他逃跑。”她叹了一口气。
“我是走到了一个人生路口。这边是以前的老路,熟悉但已经坍塌。这边是可能踏上的新路,陌生但至少是个新的开始。那扇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打开?或者我出去,或者他进来。打开的时候就是一个了断,等着吧!我等着!”
在何洁思考的时候,房门突然轻响了一声,像有人轻轻插入钥匙的动静。奇怪的是只响了一下便又静止了。过了许久后声音又继续响起,这次是转动门锁的声音,依旧很轻很慢。不知转了多久,“啪”的一声,门锁突然被打开了。那扇门,很慢很慢的裂开了一道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