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年前,那时的你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经历了一场令所有人的心都惶惶不安的SARS,正面临中考。
那一年的香港,有一颗星从高空遽然滑落,留下的那道光至今未熄,照亮着许多迷失者前行的路。
十四年后,回首那时的岁月,可以用青涩、美好、怀念等很多词语来描述,甚至可以做到与己无关,就好像在看他人的故事。
而当夜幕降临,仰望星空,看到当年那颗明星滑落时所遗留在空中的熠熠光辉,唯有沉默。
十六岁时的你尚算阳光开朗,虽然也会偶尔有些小小忧郁,但却难免带有故作深沉之嫌。无论是生活中还是学习上都没有多少困扰,家庭和睦,同学友爱,人生路途平坦光明。
那时的你不曾想过,往后的人生中,有一天自己会陷入何等的消沉与阴暗当中。那时候如果畅想今后生活,即使平凡一生,也一定会是充满阳光与温暖。
十四年前的资讯尚不发达,你了解这个世界的途径少之又少,如此,世界便也看起来分外美好。如果告诉十六岁时的你,一个人可以因为忧郁而死,你肯定无法理解,在那时的你看来,忧郁甚至还是自己少年强说愁的一个有力表现。
你站在人生的起点,初步摆脱了儿童时期的懵懂无知,向往着青年时代的激情豪迈,再远一点的中年和老年你暂时还顾不了那么多,因为无论如何那看起来也是很远很远之后才会到来的时刻。
十四年后的你,在这十四年当中经历了很多,有快乐和美好,当然也会有伤心与失望。这些经历使人生得以丰富,同时也正是它们铸就了人生。我无意于向你讲述此间种种,因为所有这些你都将逐一感受;我也不会以一个过来者的身份对你进行劝诫和指导,因为正是你自己所做出的每一个选择才能让你成为真实的那个你。
十四年前的那个愚人节,对你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你那时在娱乐杂志上看到巨星陨落的消息,以为是无底线杂志开的一个超大玩笑,即使后来证实报道无虚,你也并没有太多感受。你想起之前也是在同一本杂志上,看到他因为担心自己在舞台上随着年华老去而光彩暗淡,所以从香港北上,拜师姜文学做导演。你知道他的成就,所以你觉得很可惜,但你并未听过和看过他的作品,所以你也仅仅只是觉得可惜而已,并无太多其他感受。
后来慢慢接触的多了,喜爱、崇敬之情自然不必言表,如此也就愈发感觉可惜。但是你仍然不能理解,不能想象彼时的他是处于怎样一种心境,竟能促使自己最后做出那样决绝的选择。
再后来,你去到的地方越来越多,接触到各种各样不同类型的人,眼界和心胸同时得到开阔。又看许许多多的书,从文字当中汲取养分和力量,开始渐渐能够接受更多的事实存在。再回过头来看待他当年的选择,即使不可能感同身受,你也已经可以全然理解,并痛犹亲历。
从十四年前开始,之后的每一年,每到那个日子,都会有许多人怀念,还不止,还有他出生的日子。当然,这其中既有真情实感,也不能排除跟风随流,但不管是什么,也基本上就只限于那一两天。
我想你能够明白,不管那两天世人如何怀念,不管这怀念是否是真情实感,也不管怀念的时间长短与否,这一切早在他做出那最后的选择的时候就与他无关了。这个世界变化得越来越快,看起来越来越繁荣昌盛,但实质上却并没有变得越来越好。时至今日,如果让他站在那高处再重新做一次选择,我想他会比十四年前更加决绝。
死亡究竟是怎样一件事情,没有死过的人又有什么立场去言说。有人说“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即使是十六岁时的你,也一定明白这只是一种文艺层面的表达。相对于死,人更加无法选择的是生,但是人对于死亡接受起来却比生困难得多。死有老死、病死、意外之死,还有一种就是如他一般自我选择,而这些一种更比一种让活着的人难以接受。
我明白跟十六岁的你谈死亡是无意义的,其实与任何看起来离死亡还很远的人谈死亡都是无意义的。我只是想告诉你,十四年后的有一天,你可能会成为一个离死亡还比较远却能够在最大程度上接受死亡的人。这说起来只是一件很普通的事,而我也只是在这样一个普通的日子里突然感受到了对他的怀念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