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滴答,滴答,滴答”,屋内静得出奇,我缩在被窝里,望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指针即将突破十二点方向。窗外月光柔和,却是寒风萧瑟,飘起鹅毛大雪。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心想,妈妈怎的还不回来?头便又往里钻了钻。
我也不知过了多久,迷糊间,只听门吱呀吱呀被推开了。我一个激灵睁开眼,轻声跑到客厅,刚想给妈妈来个熊抱,却才看见妈妈身边站着一个叔叔,还身穿军装。妈妈的眼角透露着藏不住的喜悦,对我说:“甜甜,这是你爸爸,今天刚从部队回来”。
我瘪了瘪嘴,心里很是不乐意,怯生生地叫了声:“叔叔好”。
叔叔和妈妈的脸色有些难看了,她说:“哎呀,叫什么叔叔呀,是爸爸”。
我回头瞥了眼那张全家福,指着说:“你们胡说,那才是我爸爸,你根本不是,我不认识你!”而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跑回了房间。头埋在被窝里,我依稀听见叔叔对妈妈说了声:“对不起”,以及妈妈的抽噎声。
第二天清晨,我们早早起床,打算出去买些食材,好备着晚上的年夜饭用。
妈妈刚把想法提出来,就遭到了叔叔的反对:“就别做饭了吧,咱们晚上约着弟弟他们出去聚聚。”
妈妈皱了皱眉头,说:“大老远的,我看今儿个就别跑了,明天中午再说。”
“那怎么行,谁家是除夕不聚初一再聚的?成什么样子?”叔叔竟有些急了。
“初一再聚怎么不行了?昨天刚下过雪,今天本来就冷,还好意思叫人家这么远跑过来。”妈妈一边穿衣服,一边反驳着。
眼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就要吵起来,我赶紧插到中间:“哎呀,别说了,我看也是,明天中午再聚吧!”我自然是向着妈妈的,心里对叔叔也更加厌恶了几分。我想,这“仇”等找到一个机会,总是要报的!
妈妈颇为得意地看了叔叔一眼,拎上手提包,牵住我的手,带着我出了家门。
我们买完菜回到家,已经快是正午时分了。走进厨房,案板上放着一大块均匀地面团。应当是叔叔和好的。我们洗过手,各司其职,开始准备午饭和年夜饭。
妈妈在厨房剁饺子馅,叔叔在客厅打算教我擀面皮,我考虑了许久到底要不要跟他学,却终究是抵不住一个个可爱地小团子瞅着我,也跟他耐心地擀着。只觉年的气息逐渐浓郁起来。
我正干的起劲,就听电话叮铃铃响了,我赶快拍拍手上的面粉,大步跑去接。也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怎的,电话是舅舅打来的,和早上我们谈论的内容如出一辙。我把妈妈说过的话改吧改吧又复述了一遍,两家达成协议,明天中午在农家院里吃顿饭。
忙活了一整天,终于把年夜饭布置好了。晚上八点整,我打开电视,切换到春晚台,激动地在原地跳了段disco。还没跳尽兴,正巧叔叔端着饺子走了出来,我尴尬地冲他笑笑,赶快走到厨房拿饮料去了。
除夕晚上,我们一边吃着丰盛地年夜饭,一边看着贾玲和张小斐演的《真假老师》,一边听着窗外“砰砰”地烟花声,只觉得身边的一切都圆满了。
一整个夜晚,家家户户灯火通明,炮声接连不断,共度这个普天同庆的日子。
贰
新年的第一个中午,我们如约来到小村落的农家院。院门上贴着一副对联,和一个大大地“福”字,屋檐两边挂满了小灯笼,整个院子喜气洋洋的。
门口有一大姐在卖烟花爆竹,我求着叔叔买了两个小花炮。其实,从看到这个摊子的那一刻起,我心里就有了一个谋划。
不多时,我们就走进亮堂堂的排房里落座了。舅舅翻着菜谱,笑眯眯地问我:“甜甜,这大过年的,咱就敞开了吃,点一桌子五花肉怎么样?”
“你干嘛,又不是不知道我吃不了肥肉!”我气急了,威胁着说:“你再这么说,看我不拿炮把你给炸了!”我的眼神盯着舅舅,却也同时用余光瞟瞟叔叔,看他没什么反应便放下心来。心想,我可是提前提醒过你了,你自己没有识破可别怪我咯。
舅舅笑着摆摆手:“诶呀,不敢喽~”
舅妈听闻,眼睛也眯成一条缝,笑得合不拢嘴。
叔叔笑着提醒道:“好了好了,别净说玩笑话了,快看看想吃点什么。”
就这么着,大家聊着、闹着,总算是把菜都点好了。
过不多时,菜就上齐了。望着满桌丰盛地美餐,我的哈喇子直往下流。叔叔举起酒杯,在桌子上磕了两下,说道:“来,祝大家这个……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啊!”
我们都纷纷站起身,舅舅也拿起酒杯称了称,说:“姐夫说的对啊,我也祝大家好运连连!”说罢,两人一仰头,同时把这杯酒喝了下去。
我笑着接话:“欸,你们这都不行,应该是百业兴旺才对。”
“就是嘛,还是我们甜甜说得好,也祝你明年学业更上一层楼!”舅妈夸了我两句。
恰好门口有人放了串鞭炮,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共同享用着新年的第一顿大餐。
叁
夕阳快要来临时,我们终将是要道别了。
叔叔说他要去趟厕所,为了完成我的计划,他走后不一会儿,我摸摸口袋里装的稳稳地小花炮和火柴盒,就也跟了出去。
不多时,就看到叔叔走进茅厕,我赶快从房子一边绕到他的正后方。瞅准位置后,掏出火柴盒,轻轻一划点燃,顺着后墙的缝隙扔进茅坑里。
我心里一笑,警觉地看看四周,赶快躲到后面的草丛里。只见得有火星闪烁,听得里面的人惨叫了几声,又骂了几句,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再也没有声响,我才从草丛里钻出来。
我有些害怕地走进茅房,心想,不会真给炸死了吧?黑漆漆的屋子里,我实在是看不清叔叔的模样,便又靠他近了些。这一看倒好,险些把魂儿丢了,这不是叔叔。
底下的小花炮还隐隐泛着红光,这个不幸的叔叔的身体一侧看上去好像有些血迹。
我变得脸色惨白,心咣咣乱跳,颤抖着腿走出茅房,看见叔叔从大院正厅走出来。我颠着朝他走过去,指指茅房的方向,说:“你快去看看,帮帮我……”再后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肆
等我再睁开眼时,躺在病床上,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涌上来。环看周围,昏暗地灯光伴随着阵阵寒风,白皙地墙壁一尘不染。转过头看去,坐着爸爸妈妈和一个陌生的阿姨,还有……那个被我炸伤的人。
这么一看,吓得我赶快再把眼睛闭上,装做还没有醒来过的样子。心里忐忑地想,那个人怎么能跟叔叔长的那么像?彻底完了。
然而这时,叔叔悠悠然来了一句:“醒都醒了,就别装了,快起来吧。”
我只好翻身下床,搬个板凳挤到叔叔和妈妈中间。我咬着嘴唇,双手合十抵着额头,朝那个可怜的叔叔拜了拜。心里纠结了很久,终究还是起身朝阿姨走去。
我望了望她的面孔,清秀的脸庞或许因为担心变得有些青紫了。我低下头,手紧紧地抓着裤腿,细声说道:“阿姨,对不起,我……我……真的对不起……”我实在是没有什么可解释的。
阿姨勉强着笑了笑:“罢了,没事儿,你又能有什么错呢?”
我听闻这话,眼睛瞟了瞟叔叔和妈妈,他们的脸色果然更差了,赶快说:“不不不,跟他们没关系,这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当时只是想……哎呀,反正是我们自己的事,却不成想误伤了您们。”诚然,我原本只是想报复一下叔叔,哪曾想会出这岔子。我想着想着,不禁红了眼眶。
阿姨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望着病床。妈妈又向她道歉:“实在是对不起,给您添太多麻烦了。”
阿姨被她这话逗笑了,说:“好了好了,今天你都说了多少个对不起了。”我听她这么说,眼泪骤然而下,不禁有些心疼叔叔和妈妈,眼睛向他们斜了斜。之前一直没敢看,这才发现,他们的眼睛都长了一对大大地黑眼圈。
屋子里的气氛逐渐又冷了下来,大家各忙各的。过了一会儿,叔叔示意我跟他出去一趟。
伍
我们站在病房外。
叔叔跟我说:“甜甜,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他好像回忆了一会儿,“从前有一个男孩儿,他大学毕业后无所事事,抱着赚点工资养活自己的想法来到部队。可是加入到这个集体一段时间以后,他发现这里越来越像他的家,给了他无尽的帮助和温暖。
他渐渐地发现,他有了一个理想,统领军队,保家卫国。于是,他每天刻苦训练,负重跑比别人每天多跑3公里,晚上举着木枪练瞄准,私下找指导员探讨军事理论……一次实战演习时,就连师长也注意到了他,他更加努力了。后来,他不负众望,成了连队里最优秀的士兵。
他本身就有本科的学历,不用再去军校上学,又过了没多久就当上排长。看似顺风顺水的军人生涯,而他的付出没有人知道。
直到有一次,通讯兵的一班长带着一队人经过雷区执行任务,当然,雷区已经被全部清扫干净了,可她却还是不幸踩上地雷。当时我和另一位战友去找她们的时候,正巧老天爷下起大雨,我抱着她,她就静静地在我怀里走了。
后来多方进行调查,我们才知道,那枚地雷是外国的一伙恐怖分子埋下的,目的就是不让我们的部队发现他们的行踪。甚至为此,他们每年都要劫持一名人质,作为自己的护身符。
这几年来,我们一直在寻找报仇的机会,替老班长,也替无辜地乡亲们。我想,这也是军人不可推卸的责任与担当。我们必须时刻精进自己,才能更有把握地战胜他们。
甜甜,我承认,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但我别无他法,希望你能够原谅我,我会尽全力做好。”
我心头一震,搂住他的肩膀,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轻轻地说:“是我错了,对不起。”
陆
直到大年初六,我们都一直在医院陪着家属一起照顾那个不幸的叔叔。不过我早早就被赶回了家,而叔叔却昼夜待在医院,妈妈也只早晚回来两次,给我做好饭,便匆匆又出了门。论起来,若说我心中没有愧疚,那都是不正常的。只是,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
初七中午,叔叔和妈妈托着沉重地行李箱推开家门,我赶快上前去迎接。他们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倒在床上大睡起来,不一会儿,叔叔便鼾如震雷。
他们一觉睡到夕阳西下。马上就要到晚饭时间了,叔叔摸着瘪瘪地肚子从床上爬起来,翻了半天冰箱,对我说:“甜甜,家里什么都没了,你下去买点面包吧”。
我弱弱应了声,便下楼了去。
等我拎着一大袋子吃食爬上楼来,妈妈还没有醒。我放下袋子,和叔叔交换了个眼神,悄悄走进卧室。我拍了拍妈妈的肩膀,轻声说:“醒醒啦,起来吃饭”。她没反应。我又晃了晃她的脑袋,还是没有回应。
我有些害怕,赶快跑出去找叔叔。他探了探妈妈的气息,神情大变,我也伸手上去试了试,妈妈的呼吸已经微弱地几乎感觉不到,而且面色更加苍白了。
叔叔赶快开车带着我和妈妈又回到那家医院。做了一晚上的检查,幸好,医生说妈妈只是因为最近太累暂时性昏迷了,多休息几天就好。医生说完,我听到叔叔重重吐出一口气。
那几天,我和叔叔轮流照顾妈妈,轮流出去买饭。不过,其实大多数都还是叔叔做的。最近我好像突然觉得,他也还不错嘛,至少比之前进步了。
初九早上,妈妈终于醒了,当时恰好是我在照顾她。我刚准备端起一杯水往妈妈嘴里塞进去,就见她缓缓睁开眼。我吓得浑身一哆嗦,妈妈笑了笑,问我:“我睡了多久了?”
我掩下心底的兴奋,答道:“额......差不多有两三天了吧。”
妈妈叹了口气,“唉,瞧我这身子,辛苦你们了。”
我突然间眼眶有点热,赶忙吸吸鼻子,摇摇头:“没事儿。”
没过一会儿,叔叔就拎着豆浆包子回来了。我下意识脱口而出:“爸爸,你终于回来啦!”说完,我和爸爸都愣了愣,我这才反应过来,“欸,不是......”
我还没说完,爸爸就把我和妈妈一起搂进怀里,他颤抖着声音说:“谢谢你,谢谢你们......”
后记
第五标题的那个故事改编自电视剧《王牌部队》(我也不知道合不合适)。
另外,感谢欧阳星羽给予灵感。
这篇文章实际上一开始我并不是想写爸爸,只是想对表达军人的敬佩。后来写着写着就自动代入了我的爸爸。不管怎么说,这应该是第一篇把我自己写哭的文章(当然,不一定读者会看哭,我读了几遍,也确实没有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