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研落榜的时候我问爸妈,我要是二战家里蹲你们能接受吗?
爸妈说,只要你自己能坚持做你想做的事儿,多蹲几年家里也养得起。
说真的我听了之后哭了好久,一直觉得奋斗啥啥啥的都是自个儿冲锋陷阵的事情,现在才发现自己其实一直是那个坐在爸爸肩膀上的小孩儿。“爸,我比你高了耶!”,爸爸哈哈大笑,于是我就真的以为长得高看得远都是自己的努力,忘记了父母为我默默承担的所有代价。
有了父母买单,我的人生选择里才能多了“出国”、“考研”等选项,很多年前,甚至现在,大多数人是没有我的幸运的。
我爸妈那代是这样的:爸爸本科毕业时收到了免试硕士生的录取通知书和一个外地学校的聘书,但爸爸全都放弃选择回家,因为家里太穷而他是长子。
妈妈没有参加正式高考,而是被师范专科提前录取。她本来足够考更好的学校,但是师专不收学费还有补贴,家里穷,妈妈最终没有勇气拒绝这样的诱惑。她的一些同学后来考上南开大学等学校,她一直有点遗憾。
我外婆那代是这样的:外婆从小是学校优等生,她一直记得自己的作文被拿到全校朗读表扬。那时女孩儿都不读书,太外婆好不容易说服太外公让外婆读了初中,初中一毕业外婆就回家种田嫁人了。
我太外婆那代是这样的:太外婆是我太外公丧偶后再娶的,当时太外公已经有两个孩子。有人问太外婆为什么愿意嫁给一个二婚还有孩子的人,太外婆说,当时看到他家菜地里种了甜瓜,我饿慌了,怎么看怎么甜,想着嫁给他我就能吃到了。
这些都是妈妈外婆最喜欢同我唠叨的故事,我能感到他们一直对自己的人生有一种“如果…”的遗憾。在那些关口上他们别无选择,所以现在他们希望能给我尽可能多的选择。
当然,我也依然有我的别无选择,每走一步都感觉到了没钱没学历没处拼爹的种种障碍。貌似所有人都是平等的,但总有人比别人更平等。最简单的一个例子是考研调剂的时候,好多学校在调剂系统开放后才发布调剂公告,我提交的材料学校连打开都没有打开过,那些面向全国招生的专业实际上在封闭程序的过滤之后变成了向特定群体招生。
人都在自己所拥有的选择范围内上上下下,囿于有限的选择,无限可能的人被定型为某个人。山区的孩子不可能有北大保送生的选项,小镇的艺术青年不可能有经常去图书馆看书的选项。选择的权利是一种奢侈的权利,冲破自己原有的选择范围才能拥有远大的前程,否则永远待在一种类似于“阶层”的无形牢笼之下。所以饿的人吃相总不会特别好看,穷的人行事总很难优雅,庞麦郎无法不惊惶,王守英无法不自恋,因为他们太怕选择的机会稍纵即逝,贫穷饥饿相伴。
有的时候会感觉到同这个国家命运共同体一般的心灵相通,我们个人别无选择的成长同她的发展何其相似。那个名叫中国的乡下姑娘,对远大前程的渴望让她愿意以消耗年轻生命作为代价,健康丰美的身体忍耐着污水雾霾荒漠化的侵蚀,用力过猛的努力让她扰乱了上流社会既定的竞争法则。她也想学西方的漂亮姑娘,却只买得起廉价劣质的化妆品和非主流的衣裳,那些漂亮姑娘嘲笑她举止粗俗、颜容早衰,她自己也憎恨自己工业污染的体味和摆脱不掉的乡土气息。她是自卑的,为了拉拢一些伙伴只能奉出自己省吃俭用的真金白银,别人叫她土豪,她也只能赔笑打脸。她不知道这种饮鸩止渴的成长方式如何才能停下来,她太拼了,因为怕一旦不拼,她就得回到贫困挨打的境地。她对贫困的恐惧是深入骨髓的,为了摆脱贫困,她宁愿对自己不善良。
这个国家现在的繁荣和粗鄙,都来自于野蛮生长的生命动力。不过毕竟时代在进步,每一代人的选择权利都远远超出了上一代人所能企及的范围,就像昆虫的蜕壳,一步一步摆脱束缚拥抱更大的自由。
我常会想如果我将来有孩子,我希望通过我和我们的努力让他们拥有更多选择的权利,他们可以做自己喜欢的有意义的事情,不用为争取稀缺的机会而耗费生命无用蹉跎,不用为谋得生存而放弃生活碌碌无为,他会感受到公正和尊严,而公正和尊严给他远大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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