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一家温暖的小店。外墙被刷成米白色,传统日式木质拉门,精巧地镶嵌在墙的中央,门上挂着“若和”字样的匾,在阳光下闪烁着暗沉的光。
这是一家和果子店。
现在已经是上午八点了,街上陆续开始有了行人,可这家店的主人仍旧不急不缓。初春的阳光透过精致的圆形雕花木窗倾洒进屋内,照在拎着深色茶壶的手上,与手融为一体。另一只挽着衣袖的手上,隐隐约约能看见一只翠色手镯,衬得肤色白若凝脂。
她在沏茶。
紫色从他的裙摆下端逐渐晕染开来,素花的和服与她相得益彰。一头亮橙松松散散地挽在脑后,简简单单地插了只木槿图案的素银簪子。
她的面前已摆了杯茶。蒸腾而起的雾带来的是茶叶的清香。木桌上摆着一只香炉,飘飘渺渺的烟从镂空中流出,把屋内笼得朦朦胧胧。她轻轻抿了口清茶,然后站了起来。稍微一整理衣摆,营业的牌子姗姗而迟。
1
这家新开张的店在正式营业的十分钟后就迎来了第一位客人。他扯开木门,轻轻跨过门槛,赤红的眼睛无神地睁着,仿佛下一秒就能睡过去。他个子很高,一身素色和服,腰带也不好好扎着,懒散地挂在腰间。店主站在台子后,透过薄薄的烟雾看见了他的到来,她抿了抿唇,嘴角适时地扬起弧度,带出个温婉的笑,然后,她开口了:
“欢迎光临。”
客人看了店主一眼,漫不经心地走到了台前:“有什么推荐的么?”
“这里可是和果子店哦。”店主表情未变,“来份大福如何?”
“啊啊,不管怎么样都好,赶紧让我吃到甜食吧。”他半睁着双眼,有气无力地应了几句。
店主轻笑了几声,又说道:“那就再来份今日特制麻糬吧。麻糬会甜一些。”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去后厨拿甜点。
“你是在这吃还是带走?”她这样问道,转过头去却看到他已经坐到了窗边,撑着脑袋看窗外的景色。
甜点到了,大福白净的色泽让人食指大动,麻糬呈圆形,樱花色的糯米皮上滚着一层白粉,咬上一口,柔软的皮和香甜的馅交融在一起,虽然有糯米的软糯,但并不黏牙,再配上一杯茶,不禁让吃的人享受似的眯起了眼。他大概是一名甜食爱好者,不喝茶,只吃甜点,很快,两盘甜点都消失殆尽。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变得精神了些:“哟,老板,你家的麻糬很好吃嘛。”
“那个……”店主看上去有些犹豫,“那盘大福……”
“帮我打包份麻糬,要红豆馅的,谢谢了——老板。”
没等店主说完,那人就打断了她的话。她颇为无奈地笑了笑,转身就去打包了一份麻糬。她将麻糬放在精致的小盒里,然后再将小盒放进一只素雅的纸袋。纸袋口被整整齐齐地折了三叠,然后用有“若和”字样的纸胶带封好。在店门口,这只纸袋被递交到了客人手上。客人接了纸袋,却并未马上离开,而是看着店外盛开的樱花树,对店长说:
“樱花都开了呢。”
“是的。”
店主看着随风如雪般飘落的樱花,回答道。纷纷扬扬的樱花从树枝上落下,向下飘泠,悄无声息地落到地上,零落成泥,只有清淡的芳香一直萦绕在微凉的空气里。白似洁玉,粉如娇肤,娇嫩的花瓣仿佛一碰即碎。一阵香风卷来,卷起柔嫩的花瓣,从他们的面前划过。这时客人回头看向店主,脸上带着轻微的笑意: 老板还真是温柔啊。”他顿了顿,又说道:“老板,你的名字是?”
一片樱花静静飘落到他银白的发丝上,店长的脸上漾起笑意,轻吐芳泽:“诺和,朝田诺和。”客人微微低下头,笑意更深了:“呐,老板,要记好喽,我的名字是……”
2
“在下听说这家的和果子好吃,姑且前来试试。”一名男子坐在台前,拉低了的斗笠掩盖了他的半张脸,只能看到如瀑的黑发垂到腰间。摆在他面前的茶似乎引起了他的注意,修长的手指扣住了茶杯,虎口处有一层厚厚的茧。诺和状似无意地扫了他腰间别着的长刀,问到:
“想来点什么?”
“……”他抿了抿唇,说到,“不太甜的。”
“水果馅的馒头,如何?是今日特典哦。”诺和的眼里宛如羡满了波光,让人看不分明。她轻轻抬手,将垂落眼前的发挽到耳后。
“如此甚好,谢谢老板。”那人用右手拉了拉斗笠,斗笠四角悬挂着的穗随着他的动作而摇晃了几下,最终归于沉静。浅色的薄唇上下蠕动了几下,还是开口了:
“抱歉,在下有点难言之隐,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无妨。”她安抚似地笑了笑,依旧是温婉的弧度。碧绿的手镯随着手腕在空中滑出一条轨迹,在白瓷盘上敲击出“叮”的一声脆响。
馒头上桌。
雪白的糯米皮上极为细心地点上一朵盛开的菊花,每只馒头下都垫着一片盐渍过的樱花叶,轻咬一口,柔软的外皮并不黏牙,再配合着清甜可口的馅,让人欲罢不能。
他轻轻捏起一只,尝过之后,就放下了。这时斗笠终于向上抬高了一个角度,露出他俊美的容颜。琥珀似的眼睛中闪过复杂晦暗的光,然后被长长的睫毛轻松遮挡。
“老板做的时候一定很用心,想必费了些功夫吧。”
“费功夫倒不至于。”诺和轻勾嘴角,密而长的睫毛在眼底洒下一片阴影,“不过被像忍菊一样的你称赞,我很开心呢。‘白尾’先生。”
他的瞳孔猛的一缩下意识地扶上了刀柄,沉默像横行霸道的蜘蛛,在空气中肆意织起一张粘腻的大网。过了一会儿,他开口了:
“你知道多少?”顿了顿,又说道,“或者,你想对……”
“我只是一名小店店主啊。”诺和脸上的笑加深了,她端起茶壶,为自己倒了杯茶。手镯静默着从衣袖中滑出,在阳光下,细腻的纹路清晰可见。窗外隐隐约约能听见鸟振翅的声音。
“你–––––”
“嘘。”她抬起一根玉指,轻轻触在朱唇上,“你能听见海浪的声音吗?”
屋内静默一片。屋外的樱花树上停着几只黄莺,清脆的声音引来了路过的人们。
他终于将斗笠取了下来。
“在下织田源辛,敢问老板名讳?”
“朝田诺和。”她将手指放下,笑吟吟地看着他。
“朝田小姐称在下像忍菊一般坚韧,在下倒是觉得小姐您像海棠一样神秘幽纷呢。”他将盘子递给诺和,并说道:
“帮在下打包,美味至极。”
依旧是叠了三叠的纸袋,源辛从店里踏出,身后诺和的声音响起:
“招待不周。”
路上,流从对面走来,他看到源辛手里的纸袋,便说:
“怎么样?‘若和’的和果子很好吃吧。”他的头发乱糟糟的,像是刚起床。
“味道不错。只是……”源辛拉了拉斗笠,脚步不停地走过他身旁。
“小心朝田诺和。”
流的神情突然凝住了。